沈家府邸里,夜里灯火通明,映着满府的刀光剑影,官兵守卫。
陆淮抱着女儿,同小丫鬟和奶娘依偎在房中。
好在白姣手下的人,知晓几分顾忌,未曾对陆淮这院子有什么动作,只是牢牢围了起来。
小娃娃这样小的年纪,被吓到后虽哭闹的厉害,却也是不知事的,哄了不久后,就在陆淮怀中睡下。
陆淮和伺候的丫鬟奶娘却是熬了大半夜不敢阖眼。
夜半时分,那沈砚从监牢里回到了沈家。
沈夫人在府里等着他,一见他回来,赶忙拉着他问沈延庆情况。
沈砚如实说了,也将沈延庆的吩咐告知了沈夫人。
末了却还是犹豫道:“娘,陆淮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比那些子妾室花娘,我……”
沈砚虽胡闹,女色之上也惯来玩得花,花楼里玩闹时那两女一男两男一女的浪荡事也都做过。
可是,外头玩的花娘是外头玩的花娘,家里娶的娘子,到底是不同。
这些年来,他浪荡胡闹,却也没在男女之事上强逼着陆淮做什么浪荡下贱事。
妻子是妻子,不是楼里能随意糟践,让别的男人恣意赏玩作弄的玩意儿。
世间也没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给自己戴绿帽的。
沈砚到底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给自己头顶戴绿帽,
可沈夫人闻言却疾言厉色道:
“砚儿!你糊涂啊!那贱人早就不干净了,一个被玩烂了的破鞋,不晓得和那位钦差被窝里滚过多少次了,这再多几回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待熬过这一回,娘定给你挑个好的娶进门来。”
沈夫人话说的过分,沈砚却听进了心里。
暗暗点头后,面色青白的往陆淮院中赶去,那沈夫人瞧着儿子走远,片刻后,也跟了过去。
陆淮屋内还点着灯烛,可见并未安睡,
沈砚停步在门前,咬牙推开了陆淮卧房的门。
陆淮抬眸看向房门处,也瞧见了沈砚。
他脸色实在是难看,陆淮在瞧见他脸色后,心中便已有了些数,猜测沈延庆应当是凶多吉少。
沈砚摆手让奴才们先退了下去。
下人和奶娘都退了出去,陆淮抱紧了女儿,抿唇没有言语。
沈砚近前去,停步在跟前。
见陆淮沉默不语后,顿了片刻后,咬着后槽牙道:“你去伺候那世子爷,给咱们家求个活路。”
陆淮抱着女儿的手僵直,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自己的夫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压不住心头委屈,昂首看向沈砚,目光灼灼问他:“伺候?你要我怎么伺候他?”
沈砚被她说的面色发红,又恼羞成怒,骂道:“你早不知被他入过多少回了,还不知如何伺候他吗?”
陆淮脸色泛白,咬紧了唇瓣,被这羞辱的言语伤的厉害。
她眼眶蓄了眼泪,扬手狠狠打了沈砚一耳光,却强撑着没掉泪,怒斥道:
“沈砚,你要不要脸?我是你妻子啊!你知不知道!”
陆淮实在是生得漂亮,这般委屈极了,噙着泪将落未落的样子,更是动人。
沈砚瞧着,心里也有几分怜意,可想到牢里的父亲,和眼下满府的境况,到底还是狠心道:
“乔乔,我当然知道。
你听话,乖乖去伺候他,哄得他顺心遂意,放过咱们家。
待得这案子过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从前你和他的那些龌龊事,我既往不咎。”
他难得如此亲昵的唤她乳名,却是为着逼她去伺候另一个男人。
说着,竟还要贴着陆淮身子伸手抱她。
陆淮厌憎恶心至极,将他狠狠推在一旁,
难掩厌憎骂道:“沈砚,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沈砚被她这一推,也是彻底没了耐心。
指着她骂:
“陆淮,你别给脸不要脸,早不知被外头的野男人弄过多少回了,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妇呢?
酒窖里亵裤都让野男人撕烂了扔在地上,青天白日里贴着窗棂扒光了让野男人玩,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发浪呢?
现下倒与我装起了贞洁烈女!
我告诉你陆淮,这事,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陆淮听着那些恶言恶语,脸色苍白难堪,捂紧了怀中女儿的耳朵,昂首怒目瞪向沈砚。
这时候,门外跟着沈砚来的沈夫人也带着仆妇嬷嬷闯了进来。
那沈夫人从陆淮怀中抢女儿,边抢边骂道:
“砚儿,你同这贱妇费什么话,还不快将人绑了送去那钦差府上。左右是嫁进咱们沈家的妇人,卖了她还是打杀了她,不都是你这个夫君做主,知会她一声而已,她还真以为能由着她心意啊!”
陆淮身子柔弱,争不过沈夫人和嬷嬷两人,被她两人抓烂了手背,狠狠推倒在地砖上,眼睁睁瞧着女儿被她们抱走。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一身狼狈,喊得声音凄厉。
那沈夫人抱着孩子退了好些步,离得她远远的。
又满脸得意的瞧着她道:“还给你?可以啊,你将伺候那位钦差大人,将他伺候的顺心称意,让他放了老爷,我自然会把你女儿还给你。如若不然,我这就摔死了她!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沈夫人说着,高高举起襁褓中的婴孩作出要把孩子摔死的动作。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陆淮和沈砚一前一后的伸手动作,下意识想要护着孩子,那沈夫人却往后退了步,把孩子举得更高。
陆淮瞧着女儿被吓醒哇哇大哭的样子,难受的心如刀绞。
目光满是悲愤,瞪向沈砚,厉声骂道:
“沈砚!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眼睁睁瞧着你母亲摔死她!”
沈砚掌心紧攥,瞧着那襁褓里哭个不止的孩子,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可他想到牢里父亲的话,到底还是狠下了心肠。
于是近前去,握着陆淮肩头,瞧着她眼睛,话音清楚威胁道:
“乔乔,这孩子,是你我的骨肉,我眼瞧着她生下来,不是不疼。
只是陆淮,眼下大难临头,咱们全家都难以保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不肯去伺候那位钦差,便是今日娘不摔死她,等到咱们全家都死光了,你真当咱们女儿,能有个什么好下场吗?”
陆淮骨头被他捏的生疼,眼眶红透。
咬得唇瓣颤抖发白,破皮渗血。
目光痛心的,看向被沈夫人高高举起的女儿。
她还那样的小,那样的脆弱,旁人轻轻一摔,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是自己这个做娘亲的没用,将她生下,却护不好她,让她跟着自己,一次次的受苦遭罪。
陆淮瞧着小娃娃哭得紫红的脸,听着她哭喊的颤音,心里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沈砚见她这副模样,低声又劝道:
“乔乔,你信我一次,只这一次,你只要伺候的他舒心称意,我必定将女儿如珠似宝的好生养大。
我实话告诉你,那柳姨娘的儿子,根本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不能再生,但凡我有一点法子,我何尝忍心拿着我唯一的血脉这样逼你。
你信我,只这一回,往后,只要咱们能活下来,我必定好生将女儿养大,绝不亏待她半分。”
陆淮闭了闭眸,无声掉了滴眼泪。
那泪珠砸在砖石地上,消失不见。
她攥紧掌心,又抬首,望向那被亲祖母高高举起,眼瞧着就要被摔死的女儿。
陆淮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女儿,她想要她的女儿,平安富足的长大。
沈家人拿女儿的性命逼迫她,半点不顾惜,女儿也是沈家的骨肉,当真狠毒至极。
陆淮咬唇一再忍耐,手抖个不停。
终于还是点了头。
她嗓音艰涩,话音发颤道:“好……我……我答应你们……你们别伤了她,别伤了孩子,她还那样小……”
陆淮泪落不止,心口一阵阵发疼。
那举着小娃娃的沈夫人,见她应下后,才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
陆淮急急起身,就要去抱女儿,却被一旁的仆妇嬷嬷扯着,拉倒在了一旁。
“少奶奶这是做什么,您还得赶早去伺候那位钦差大人呢,小小姐交给老奴和夫人照看就是。”仆妇急急道。
陆淮被押着,动弹不得,眼中含泪望向女儿。
“沈砚,我不信你母亲和她的奴才会好生照料孩子,你去把我的小丫鬟和奶娘带来,我只要我的人看顾我女儿。”
眼瞧着陆淮是答应了下来,至于谁来照顾女儿,都是小事。
沈砚自然答应了她。
摆手示意奴才去把陆淮的小丫鬟和奶娘带来。
小丫鬟和奶娘急急进来,瞧见内室的场景都是吓得惊惶。
那小丫鬟最先扑到陆淮跟前,推开那仆妇,就把孩子抢了过来,紧挨着陆淮,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骂道:
“你们干什么!又想怎么欺负我家小姐!”
这小丫鬟是陆淮娘家陪嫁,五六岁时被爹娘卖了,陆淮十三岁归家途中买了她,养在身边多年,已是如亲人一般。
陆淮瞧着小丫鬟发怒的样子,瞧着她瘦小的身子撑在自己和女儿跟前,也是心酸。
她伸手抱着了小丫鬟,低低垂首,额头抵在了丫鬟怀中的女儿脸蛋上。
一滴又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孩童襁褓里,烫的小娃娃哭声不止。
陆淮心如刀绞,手颤得厉害。
强压着心口弥漫的疼,低声交代小丫鬟道:“孩子襁褓里有两百两银票,旁的东西,你也知晓我都放在什么地儿,我不在,你记得照顾好孩子……”
她话说到此时,未再言语。
可那小丫鬟听完,已是脸色惨白惊惶。
沈家人早已没了耐心,动手去拖陆淮。
陆淮被沈砚扯着胳膊,生生拽了起来。
小丫鬟伸手拉她,却只是将陆淮衣袖扯落一截,握不住她的人。
“小姐!”丫鬟哭着喊她。
陆淮含泪摇头,落在小丫鬟和那被丫鬟抱在怀里的身上的目光,一颤再颤。
沈砚拖着她,将人拽出房门,一路拖着,扯上外头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前头驾马的,是白姣的护卫。
面上带笑的同陆淮见礼,提醒她道:“少夫人既已应下,脸上的泪,还是擦擦的好,免的主子瞧见不悦。”
陆淮低眸抬手,抹去眼泪,没答话。
沈砚将陆淮拽上马车,就准备下来,却被那护卫拦了路。
护卫冠冕堂皇的说:“哎,沈少爷留步,我家主子说了,少夫人是女眷,不能孤身登门,需得沈少爷您,亲自陪着,把人送去才成。”
沈砚闻言面色青白交加,羞怒难堪。
陆淮却是低眸苦笑,知晓白姣此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从前下了他那么多次面子。
而今不得不低头,他恐怕早想好了羞辱她的法子。
这一去,还不知有多少难堪等着自己。
特意让沈砚跟着,想必也是记恨她从前言语,存心借着沈砚羞辱她。
左右是受过一回,那日卧房屏风上,已然被折磨羞辱成了那般样子。
陆淮早认清了白姣,闻言只是苦笑,并未言语。
可她不知道,今日这一去,远非当日卧房的羞辱能及。
白姣这一回,是存心要彻底敲碎了陆淮的骨头,并非那日卧房屏风上盛怒之下的一时狂悖所能比。
那护卫话落,沈砚脸色虽青白交加很是难看,到底也不敢拒绝,依言跟着上了马车。
夜幕下的扬州城,灯火璀璨。
晚风吹动车帘子,陆淮侧眸看着外头的市井热闹,眼神空寂悲凉。
沈砚焦灼的坐在一旁,怕被白姣侍卫瞧见什么误会再惹白姣动怒,还刻意同她隔开了一座的距离。
车子行至街巷,沈砚焦灼的搓着手,扫了眼外头驾马的护卫。
小声同陆淮道:“乔乔,那世子爷出身权贵,什么女人没见过,你榻上伺候,可得事事顺他心意,莫要像在咱们府上时那般桀骜不驯,惹怒了他。”
多可笑,结发五载生育女儿的相公,同她一道坐在马车上,交代她如何在榻上讨好另一个男人。
陆淮忍不住反胃,看向沈砚的眼神,满是厌恶。
“你别叫我乳名,我觉得恶心。”
话音刚落,沈砚脸色难看,正欲发怒。
外头突地响起了护卫的话语。
“夫人,到了。”
马车停在的地方,不是沈府旁边的白姣宅邸,而是一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