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正触着她的心思,叫她叹着气与自我和解了,适才煮好的姜茶早被泼掉了,说温一温是托词,她要再去煮一碗。
她走到一进院,只见人都散了,只剩下月娘和许小约在吃饭,月娘坐在桌边,小约立在一侧,月色融融,两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含山不欲打扰,但她们还是发现了她,月娘笑着的脸很快挂了下来,低头吃饭不语,许小约却冲含山笑道:“贵客有什么事吗?”
“我想再煮一碗姜茶,刚刚那碗凉了,被泼掉了。”
“这有何难,姑娘跟我来罢。”
许小约很殷勤,丢下月娘领着含山进厨房。灶上坐着黑色陶瓮,煮了一瓮沸水,含山想到水缸里的蓝色小鱼,犹豫了一下问:“这水是哪里的水?从林外小河里打的吗?”
“谁吃那里的水,脏死了!林前河水是山上流下的雨水,只能用来洗衣洒扫。”
“那你们自己凿井吗?”
“也不用!这宅子倚着平头山,山底有一处泉眼,我家里喝水做饭用的都是泉水,贵客要煮姜茶,也该用泉水。”
既是不能用,为何现在才说?
含山犯着嘀咕,却道:“适才煮的姜茶,是用的水缸里的水,那里头是泉水吗?”
“泉水哪能用缸装?”许小约吃吃笑道,“刚刚是我疏忽了,忘记关照姑娘,煮姜茶需得用泉水。”
许小约说着,提了只草编的篓子,里面搁了两只瓦罐,又点了个灯笼,这才推开厨房后门,向含山笑一笑:“姑娘跟我去取水吗?”
“去!”
含山时常抑制管闲事的坏毛病,但总是不能根除,这时候又欢天喜地答应,跟着许小约去接泉水。
这晚月色极好,把山林间照得雪亮,许小约的灯笼竟不如月色,然而山林寂寂,虽有夏虫呢喃,还是有些怕人,含山左右瞧瞧,问:“你平日也晚上出来打水吗?怪吓人的。”
“那倒不曾,今天你们来了,泉水用得也快些。”
许小约边说边拎着裙子向前走,她脚步轻快,看样子很熟悉走夜路,含山跟着她高高低低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山壁。许小约走到近前,举起灯笼照了照,取出瓦罐来贴着一处突起,含山凑上去看看,有泉水沿着岩壁流淌下来,但是涓涓细流,也不知何时才能积满瓦罐。
“水流太小了,”含山叹道,“接得好辛苦。”
“就因为辛苦才没人抢,”许小约笑道,“若是咕噜噜地泉水,这座山只怕要被许家村人踏破了。”
含山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拾起搁在地上的灯笼,替许小约照着亮。乍亮之下,她看见山壁突起下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洼,里面积了两捧泉水,含山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去探一探,只觉得奇寒彻骨。
她刚把手指拔出来,忽然见石洼中水波轻晃,从石缝里游出一条蓝色的小鱼,通体透明,只有手指粗细。含山咦了一声:“这鱼原是泉水里的,我在你家水缸里见过。”
许小约听了,歪脸瞅瞅那条鱼,不在意地说:“这鱼顺着石缝乱钻,有时会落在泉水里,烹煮时撇掉就好。”
“可又为什么会在水缸里呢?”
“是我爹爹呀,有时罐子里还剩些泉水,他怕浪费了,总是顺手倒在水缸里,想必是带出来的。”
许小约说着收过瓦罐,又换了一个空罐去接,泉水虽细,接起来也还挺快。不多时接妥了两罐,她们打了灯笼回去,却见月娘站在厨房后门张望着,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石头雕成的,冰冷而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