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和山寨里所有走投无路的人一样,磕头敬酒拜大当家,从此成了压龙寨里的小兄弟。他在寨子里呆了一年,这一年他吃饱了饭长起了个头,同时也见识到了一些血与火。
日子一天天过,一切的改变要从大当家绑回了一个文明先生模样的男人说起。
按规矩,被大当家绑回来的人会被关在寨子里十天半个月,在这期间会有个中间人出面去通知他们的家人筹钱。
第一天,陆清昶负责看守那个穿长袍的男人;后来的事情在众人眼里是戏剧性的,教书先生似的男人像个男狐狸精,引诱着陆清昶放了他。
十七岁的陆清昶突然在人质的鼓舞下变得胆大包天,不仅真为人质松了麻绳开了门锁,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把短刀抹了在睡梦中的大当家二当家的脖子。
最后,他们一把火点了压龙寨。
黎明时分,陆清昶带着那些命大的、目瞪口呆的幸存者下了山;而那个被绑票的文雅男人在陆清昶身边充当了类似从前压龙寨师爷的位置,他姓颜。
颜旭笙是北平人,原先也是好人家读过书的少爷,只是父亲急病逝世家道中落,才北上流亡阴差阳错成了陆清昶的引路人。
下山的路是对错是显而易见的,师长可以站在明处,土匪只能躲在山沟,陆清昶很知道好坏。
同样的,颜旭笙也感念陆清昶,他在热河哪有什么亲朋?当年陆清昶要是不放他,他总要被撕票。所以他不仅平日里尽心尽力,关键时刻还拼命;两年前在保定火车站,他替陆清昶挡了一枪,这一枪差点打穿了他的肺,他在医院里住了很久,从此以后老是病。
丘八们都是武人,没有让不能上战场的病秧子当团长的道理。
可陆清昶不在乎,他几乎没有被教养过,几乎没有被善待过,对感情的理解很简单——他从一个被骗上山的穷小子到今天,有颜旭笙一半的功劳,颜旭笙活一天,他就得管一天。
这些过往是不足以与外人道的,陆清昶更不想告诉唐瑞雪他的那段不算光彩来历过去,所以他沉吟片刻只简略地说:“他前年替我挡下了一枪,伤到了肺,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不易,也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要闹肺炎。别说他没道理杀我,他都没那个劲儿憋坏。”
唐瑞雪垂下眼睛喃喃道:“那咱们,总之我不会害你的,我没有去处,没有你,我也会死。”
陆清昶没接话,他望向窗外,天色已暗。外面黑tຊ,衬得唐瑞雪的脸更白,她是真正的美人如玉;他想,这人这事,全挺有意思,他且走着瞧。
变故
天刚刚亮了不久,陆清昶便顶着一头睡乱了的短发出了卧室。拖拉着拖鞋下了楼,他独自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根烟,看着淡蓝色的烟雾缓缓上升,脑子里只想今天早饭厨房会端什么上来呢?
他不是馋嘴的人,一直是有什么吃什么,可他心里也知道家里的厨子并不多么高明,做出来的饮食干净却粗糙;后院那个丫头吃上饱饭以后就开始挑嘴,舶来饼干都吃得挑三拣四,对厨房出品的大饼馒头肯定是有意见的。
于是他掐灭了烟,喊过来一个小勤务兵,吩咐他出去买点桂花楼的小馄饨和点心来。小勤务兵领命正要去,他又一嗓子把人喊了回来,“等会去吧,你到后院找张妈,让她九点的时候把人喊起来带到客厅吃早饭。你自己约摸着时间,九点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