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水晶帘又一响,穿素道袍的火者碎步跑进来,单膝跪在太监跟前。
“门前有人要见爷爷,有急事儿通传。”
蜜蜡串停了,太监附耳过去,火者就在他耳旁絮絮。距离近,苏预只听见几个词,也是瞳孔一震。
“说是那位王爷,进府城路上走丢了。”
太监面色乍变,也没避着苏预,横眉怒目地问:“何处丢的?”
小火者吓得脸发白,哆嗦答:“郊外三十里,仁济义庄。”
***
沈绣在苏预书房里整理医书。见案前与架上堆得成山成海,有些纸头已经焦脆发黄。大多仔细做了批注,分门别类: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口齿,接骨,伤寒,曰咽喉,金镞,按摩,祝由。书桌上还立着铜人,画奇经八脉。她看得入神,不小心碰掉摞书,哗啦啦响。
她低下头去捡,却在书堆里捡着封旧纸笺。字迹是他惯有字迹,银钩铁画,写来写去全是反复的几句辛稼轩: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写得凌乱,锐气苍茫。她看了会,就把纸笺放回去,想了想又很不平地哼一声。
“看不起行医还要当师父呢?真失礼。”
***
入夜,门外杂沓纷然,家仆们纷纷掌灯,把人从门口迎回去。沈绣还埋头在书堆里,听见声响抬头,才看见亮晃晃的灯照着人影从花径处来,中间那个身量高的步伐虚浮,倒像是……喝醉了酒。
她从没见苏预醉过,意外地慌张,心怦怦跳,听那脚步近了,仆从们就都散去,风灯摇曳,竹帘震动,就漏进来一双澄亮的眼睛,绯袍云霞似的,脸上看不出醉意,但周身都是宴席散去后的气味——炮龙烹凤、沉麝郁金,说是酒,不如说是富贵迷人眼。
她把书合上,看他自顾自走进来,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床边就开始宽衣。
“你你你你等我出去!”
她逃得狼狈,回头又惦记没抄完的书稿,手忙脚乱回去拿。苏预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清清楚楚。
“须先沐浴,酒气太重。”
然而,徒劳找了一圈,他也没找到沐浴的板房。于是扶着额头力不能支似地靠在床柱上。沈绣走过去,他就躲。
“别过来。”
他声音很淡。
“我太脏。”
她就停步,瞧着醉眼朦胧的苏预。他圆领袍解了一半,神志也不大清明,眼神里情绪复杂,她看不明白,于是按着桌角,转身看他。灯花噼啪,越燃越细,光暗下来,照着他眼眉低垂,像新婚那夜时惊鸿一瞥的山神妖鬼。
“如何醉成这样?” 她还是问。
“蜗牛角上争何事——”
他仰头瞧着墙角的书格,目光一点点挪到她身上,却像隔山隔海。
“石火光中寄此身。”
贰拾·良医所(三)
他自言自语之后,就靠在那闭了眼,任凭沈绣问话也不搭理。恰此时门外递来了醒酒汤,她接过,大着胆子走到苏预跟前,一手递汤药,一手托他下颌。
“大人,张嘴。”
他仍旧是紧抿双唇,怎么问话都不答。沈绣用手背试了试,发觉他脸颊发烫,心中犯急,就喝了口汤药凑近他,呼吸相触间,他突然睁眼握住她手腕。
“做什么。”
他眼眸黑亮,沈绣心慌,咕咚一声,竟把醒酒汤咽了下去,苏预就笑。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就把碗塞在他手里,凶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