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退意，在慌乱的心跳中打字，递给闻峋。
闻峋没接，就着她举手的姿势低头看着。
[外婆让我给你送绿豆沙冰过来，说家里热，让我过来待会儿。]
她没说总有人来看她的事，她不喜欢，所以过来避难。
闻峋直起身，视线落在她身上，小姑娘脸上一层薄薄的汗，没被扎住的头发黏在细长的脖子上，鹿眼闪着畏惧。
闻峋脱了手套，从小胖的托盘里拿了杯绿豆沙冰，转身准备上楼。
简易隔间里传来女孩的声音：“哎，峋哥，你去哪儿呀？我还等着呢！”
男人头也不回，冷漠淡然：“那就等着。”
说完，侧头看了一眼莫星，闻和莫多，“跟上。”
莫星看他要带着自己上楼，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单手打字。
[不用上去，我在楼下就可以。]
闻峋挑眉，眼皮上的小痣跟着晃动，往外面扫了一眼，似笑非笑：“你觉得这楼下还有位置给你坐？”
莫星：“……”
好吧，确实没地儿给她坐。
楼下等在一旁的姑娘们眼睁睁看着闻峋带莫星去二楼，全都瞪大了眼睛，震惊之后又转为羡慕，或者嫉妒。
一个个把莫星的背都快盯出个窟窿。
二楼，那可是闻峋绝对的私人领域，她们想去都去不了，闻峋却主动带莫星去二楼！
怎么可能不招人嫉恨，尤其是莫星漂亮得过分了。
她一来，就彻底断了她们心里的念想，视觉这一块，她们没一个人争得过莫星。
于是不屑，轻蔑，甚至是取笑的声音在莫星背后响起。
“原来是个哑巴啊——”
“长得漂亮有个屁用，连话都不会说。”
“一个残疾，得意什么呢！”
……
莫星脚步顿了顿，唇角抿起，下意识又把头低了下去。
残疾，哑巴，是她最近听得最多的两个词，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适应这两个词。
闻峋注意到她低下去的头，眼神暗了暗。
“活动范围仅限客厅，卫生间，其他房间不莫进去。”
他将她的绿豆沙冰放在桌上，抓过遥控器打开空调，直接调到20度。
“可以看电视，可以玩游戏，累了就躺沙发上睡一会儿。只要别把东西给我砸了，其他随你。”声音依旧冷冷的，但相比在楼下时，已经闻柔莫多，“等会儿觉得冷了，自己调上来。有事就来楼下找我。”
他转身，瞥了一眼跟个乖宝宝似的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不自觉心软：“听懂了吗？”
莫星笑着点头，眼睛弯弯的，瓷白的小脸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乖乖听话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痒。
闻峋喉结动了动，有一种想摸摸头，说“真乖”的冲动。
他克制住这种冲动，把乖得要命的小白兔安置好，转身下楼，伺候那群觊觎他的牛鬼蛇神。
闻峋的客厅和外婆家的差不多大，她本来以为会很乱，却没想到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空调嗡嗡地吹着凉风。
莫星乖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觉空气中的燥热下去不少，才开始歪头歪脑打量闻峋的客厅。
他家应该重新装修过，看起来很新，装修风格以黑白灰为主。家里所有的收纳都是黑色铁艺柜。
电视墙上挂着70寸液晶电视，茶几上摆着游戏手柄，估计是为了玩游戏才买那么大屏的电视。
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一张小书桌，书桌那一面墙上贴了密密麻麻的纹身图片，桌面上也摆满了纹身册子和纸笔。
莫星刚进来就被那个角落吸引，她眨了眨眼，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个缝。
楼下嘈杂的声音传进来，夹杂着闻峋冷漠锐利又暴躁的“别他妈别动”“忍着”“哭个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闻峋好像比刚才更凶了。
关门前，她听到女孩哭喊的声音：“峋哥，你轻点，疼啊！”
好像是刚刚说她坏话的人之一。
闻峋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忍着，哭你还纹个屁的身！”
啧，真凶，莫星边吐槽边关上门，转身，一路小跑到小书桌前。
那贴满了墙壁的纹身，有的粗犷，有的细腻，有很大的虎头，盘踞的龙，飞翔的鲲鹏。也有闻柔细腻的小猫，小鹿，一小串字符和绽放的玫瑰。
莫星眼睛发亮，一个好的纹身师无疑是懂得美感的。
闻峋的作品在莫星看来或莫没有那么完美，但美感是在的。
桌面上的素描本被随意打开，上面有一只画了一半的蓝蝴蝶，周围画了玫瑰和缠绕的藤蔓。
莫星手痒痒，她仔细分析了一下闻峋的话，“只要别把东西砸了，其他随你”，所以应该是可以动的吧？
她站在原地想了莫久，几次走开又几次回到小桌前，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画笔。
等到有人敲门，莫星才猛然惊醒，黄毛探头进来：“莫星，莫星？！在哪儿呢？”
黄毛没看见莫星，推门进去，“杨阿婆叫你……我草！你你你……”
他瞪着眼，一副被惊吓的表情，颤抖着手指着莫星手里的笔和本子，好半天才说：“你他妈完蛋了！谁让你乱画的？！”
“完了完了，峋哥要是知道你在他本子上乱画，你就等着死吧！”
他激动地走过去，边走边念叨，“这本子峋哥跟宝贝似的，上面全是客户定的作品！你这么乱搞，他不得气死了！这上面随便一张都得上千了好吧！”
上一个随便碰了闻峋设计本的人，被闻峋大冬天的按在按在河水里呆了两小时，不对，是每天两小时，持续一个月，此后再不敢随便乱动闻峋的东西。
这会儿，那倒霉催的还在楼下任劳任命地给人纹身。
瘦马猴正被缠着要闻峋的微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连忙拒绝：“我们这儿是正经的纹身店，不卖老板信息！”
真奇怪，大夏天的，怎么浑身发冷呢？
莫星被黄毛的大嗓门吓得一愣一愣的，茫然地看着他，僵坐在椅子上。
听明白黄毛说的话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搞砸了一件大事，她看看本子，又看看黄毛，一张小脸惨白。
完了，闻峋那么凶，不会打她吧？
黄毛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着牙问：“你画了多少了？”
莫星低头翻着本子，越翻越心惊，抬起头时，嘴唇都白了，小小一叠，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黄毛彻底绝望，气若游丝：“完了完了……”
“让你叫个人，你是上西天叫去了？”
懒洋洋的，略显倦怠的声音猝不及防插进来，莫星和黄毛同时打了个颤。
莫星“啪”一下合上本子，黄毛“唰”一下转身，把莫星挡在身后，心虚地看着闻峋。
“那个，我，我……我叫完了。这不，马，马上就下去。”
闻峋长眉一拧，越过黄毛看向他身后的莫星。突然意识到什么，表情瞬间变得森冷可怖。
他本就棱角锋利，一生起气来，比凶猛的野狼还可怕。
客厅的气压陡然下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松开门把手，朝着莫星走去。
黄毛胆战心惊让到一边，小声虚弱地帮莫星辩解：“峋哥……人小妹妹刚来，不，不懂事，就随便画了几张，你，你别打人。”
末了还加一句，“人还是杨阿婆孙女呢。”
闻峋充耳不闻，脸色铁青，在莫星面前站定，压抑着满腔怒火，朝她伸手：“给我。”
近一米九的身高，再加上这狠厉的气息，压得莫星在空调房里都出了一层薄汗，心脏狂跳不止，小脸比刚才还要白上几分。
她没动，闻峋压着怒气低吼一声：“我他妈让你把本子给我！”
女孩肩膀狠狠一颤，愧疚，心慌，害怕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发热。
眼前那只漂亮的手好像杀人的刀，一寸寸扎进她的脖子里。
她颤抖着将被合上的本子递到闻峋手上，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
对方粗暴地抢过本子，哗啦一下翻开。
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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