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音不知道,柏泽清躺到自己身边以后,她是什么时间睡着的。
在阳光透过窗帘间隙照向她的眼皮前,林颂音已经感觉到身旁难以忽视的动静。
多年以来的防备意识让她在睡梦中怀疑家里进了贼,等到她费力地睁开了眼,就看到说好等隔壁暖气运行正常以后就回去的柏泽清还在这张床上。
柏泽清已经坐起身,正在拿桌上的眼镜。
他身上的白衬衣经过一夜的睡眠早已不复寻常的熨帖。
林颂音脸皱成一团:“你怎么起那么早,把我都吵醒了。”
林颂音不懂他怎么出国度假还非要醒那么早,特别是他昨晚也算是做了半天体力活,难道不累吗?
柏泽清没有想到,自己再睁开眼已经过了九点。
有记忆以来,他好像从没有在这样的时间点起来过。
他知道林颂音有起床气,她前阵子刚醒来就见到他时,说话的时候眉头会蹙着,眼睛只是半睁着,仰着下颌,像是努力在透过眼睛的缝打量他,又像是根本不想看清他。
她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又让他想起了昨晚。
吐珠带露时分,她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极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
“现在已经过了九点,你应该起床吃早餐。”
林颂音知道吃早餐的重要性,只是她这个年纪还做不到为了早餐牺牲美好的睡眠罢了。
她唰一下将被子拽着蒙住头顶,像小时候生病时躲避妈妈喂过来的药。
“要吃你去吃,你现在还在我的床上呢,可不可以不要教育我。”
柏泽清因为她这副神情,就这样愣怔在原地。
半晌,他才沉沉开口:“首先,这不是教育。”
“然后呢,你要说这张床是你的?”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林颂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和他抬杠,可能是他对着她老是突然唐僧……
他人还睡在她的旁边,就又端起监护人的架子了。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说下去。
“总之,这不是教育。”
林颂音忽然又掀开被子,她依然维持躺在床上的惬意姿势,问道:“那,什么才算教育?”
她眨了眨眼睛,对上柏泽清平静无澜的双眼后,故意开口:“打屁股吗?”
柏泽清盯着她,眼里掠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眼神却无比炽热。
林颂音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实似的,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天啊,柏泽清,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吃惊了,原来你在这事上竟然好这口吗?”
柏泽清正色道:“我没有这种爱好。”
“是吗?你好像不太了解你自己哦,”林颂音带着调笑的眼神还在他的脸上流转,不开玩笑地说,“不过你就算有也不行,我才不会让你打。”
柏泽清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我说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他们不该这样。
就算昨晚已经做了那样的事,至少现在,他不应该坐在这里,听她胡言乱语。
林颂音根本不信他的话,你之前还说自己对肢体接触没有需求呢。
“是吗?”
林颂音又想起柏泽清昨晚是怎么扣着她的腰,最后她受不了到想推开他的头都不行……
这个变态控制狂,之前怎么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没有一点控制欲的。
“当然。”
可是柏泽清还是没有离开。
他现在在这里,是还想要再做点亲密无间的事吗?林颂音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地从柏泽清滴水不漏的脸上向下。
其实,昨晚很多个时刻,她都能感觉到他好像很硬。
现下,那里似乎没有比昨晚好在哪里。
“干吗?”林颂音发现,原来和一个人的身体无比接近以后,即使心灵好像没那么近,相处状态也会彻底发生变化,就好像现在,她不止敢开玩笑似的和柏泽清说“再那样,我就会亲你”这样的话,她会开一些更为过头的玩笑。
又或者,就算玩笑成真,那也没什么关系。
“你还在这里,是想要继续和我做点运动?”
柏泽清侧过身,不露痕迹地将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现在,已经不算早晨。”
林颂音冲他皱了皱鼻子,真无趣,现在又开始装一本正经了。
“你怎么又开始念念念的。”
柏泽清注视着她,他很想问:你现在对我皱着鼻子,是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吗?
但是他没有问。
因为柏泽清从不问知道答案的事。
等柏泽清离开自己的卧室,林颂音才像八爪鱼一般全身瘫在自己的床上,哦不,柏泽清家的床上。
她这是真和柏泽清开始内部消耗了吗?昨晚一开始,其实除了视觉上的刺激,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
柏泽清的手指和他的嘴唇一样,最初都是有力但没有章法,一开始并不会让她多么舒适。
但大约他是一个天生的观察者,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地注视着她面目上的表情,他的耳朵倾听着她的声音。
最后,他势如破竹、以一种刻不容缓的姿态将她带到终点。
好吧。
既然快乐是真的,林颂音觉得自己还能忍受柏泽清。
至少,他目前没在做那事的时候,教育她不够淑女?
林颂音洗漱完以后,换上了衣柜里另一套红色睡衣。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走廊,还以为柏泽清会带她出门吃饭。
没想到,他穿着和自己的同款睡衣套装站在厨房。
不过,他身上是藏青色的。
柏泽清的饭菜做得简单,林颂音本来想问需不需要她的帮忙,只是,柏泽清并没有看她,就将旁边一杯榨好的看起来淡淡绿色的果汁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不会是黄瓜汁吧?芹菜汁?”林颂音承认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抗拒。
柏泽清说:“牛油果香蕉奶昔。”
“好喝吗?”
“可以尝一下。”
“哦。”
林颂音尝了一口,发现并不难喝,就站在他身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完了。
柏泽清烤了牛肉薄饼、将沙拉拌好后,又做了龙虾奶油意面。
意面煮好以后,柏泽清对她伸手:“盘子。”
林颂音几步走到一旁的碗柜里拿出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盘子,这已经是那里面最大的盘子了。
“这个行吗?”
“再大一点,大的盘子在柜子下。”
“哦。”
十一点钟,两人开始在餐桌上吃早午餐。
这一餐饭,他们依旧没有说什么话。
只有一次,林颂音的嘴角上沾了意面上的奶油,她本来下意识地想直接舔掉,结果眼神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柏泽清。
柏泽清在这时也看向她。
他口中依旧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沙拉中的芦笋,对上她的目光,将身边的纸巾盒推向她。
林颂音接过来以后,条件反射地问:“你在这里,不用手帕了吗?”
柏泽清怔了怔,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一下。
“睡衣里没有,”他问,“想用手帕?”
林颂音立刻想起昨晚他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清理时,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帮她擦。
林颂音连忙摇头,“我不用,随便问一下。”
“嗯。”
林颂音从前在家里吃饭总是很快,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柏泽清吃饭总是不疾不徐,所以她也被他影响了。
两人这一餐,一吃就吃到了十二点半。
吃完以后,林颂音自然而然地将空盘子放到进了水池。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这次,她问出了声。
柏泽清摇头,“有洗碗机,不用。”
但是他也没有让她回房休息。
林颂音住进他家的两天,好像什么事也没做过。
今天这饭又都是柏泽清做的,她现在就回房间休息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她选择贴着厨房的墙面站着消食。
柏泽清将盘子一件一件放进洗碗机,突然侧头看过来,就看到林颂音靠墙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干什么。
“怎么不回房间?”他低声询问。
林颂音想了想后,回道:“消食,你找的那个形体老师说吃完饭以后靠墙站半小时很好。”
柏泽清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很淡的笑容:“老师这么说?也包括你现在歪歪扭扭的站姿吗?”
林颂音直觉他又要开始了。
她顿了顿,忽然指着墙壁上的一处,尖叫了出来。
“啊啊啊,壁虎!”
盘子瞬间被丢进水池里,发出了砰一声。
柏泽清两步跨到她身边,因为手心还沾着水,所以他只是用手臂环住她,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几乎是发生在两秒以内的事。
柏泽清垂眸,就看到林颂音眼睛睁得很大的盯着自己。
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柏泽清以为她是被壁虎吓傻了。
他干燥的手腕在她背上安抚性地轻抚。
他低下头,靠近她。
“什么都没有,”柏泽清在她耳边耳语,“而且我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害怕?”
他声音轻柔到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林颂音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她呆呆地仰头注视着他,半晌才错开目光,挣开了他的怀抱。
她别扭地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你们男人果然就吃这一套,”她耸了耸肩,“不过,我才不怕这些东西呢。”
她语气轻快,“你家一看就没有好吃的,比常驻我家的那只瘦多了。”
但是柏泽清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其实,林颂音刚刚只是以为柏泽清又要开始指手画脚,所以故意吓唬他一下。
她根本没有想到柏泽清是这样的反应。
她以为他会呵斥她,让她小声一点,又或者嘲笑她,这么大的人连壁虎都害怕。
柏泽清目光审视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半晌才开口:“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吃的。”
林颂音“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困了,如果没有我能帮的忙的话,那我回房间了。”
柏泽清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嗯。”
回到房间以后,林颂音想起很久远的小时候。
那时候她连蟑螂都害怕。
每次在厨房看到蟑螂时,她会尖叫到妈妈都会凶她。
有时候她叫得太大声,妈妈还会问她怎么这么矫情。
后来,等到姥姥也没了,家里的壁虎似乎是那个空间里唯一的活物了。
刚刚,她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可能,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拥有这个拥抱,会很好的吧。
因为,真的有点温暖。
只是,她已经长大了。
林颂音真的很早很早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