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解释昨晚的失踪?
就算解释了,督军会信吗。
我脑子一时轰隆隆的,正当我手足无措时。
门口传来一道泰腔女声。
“姜小姐,我要去见督军,一起吗。”
萨娜站在门口,皮裙,长筒靴,黑色飒爽卷发,冷漠注视我。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我,但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我跟在她身后,穿过几个亭台,正要开口。
她冷冷打断,目不斜视。
“不必跟我道谢,我并非为你。
我见她不愿和我多说,也识趣儿装个哑巴。
只是一路暗想。
她和沈枭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约十分钟,我们到了溶月阁。
督军坐在花厅,阿诚候他旁边,正汇报缅北道儿上的事情。
他看向我,目光平静。
仿佛在等我开口,解释昨晚的失踪。
萨娜上前一步,“昨晚我拉着姜小姐教我刺绣,贪晚了些,督军见谅。”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条帕子,红色缂丝面儿上绣着一对儿戏水鸳鸯,在阳光下活灵活现。
督军接过。
端在手上摩挲,目光柔了几分。
“的确是苏绣的帕子。”
我当即斟一杯碧螺春递去,“苏绣不易学,萨娜小姐很有天赋。”
我说完,不紧张是假的。
攥着杯壁的手一点点收紧,压抑着呼吸,生怕说错任何一个字。
房内再度陷入死寂。
督军意味深长凝视我的表情。
我平复着体内的风起云涌,镇定自若,无比坦荡,他看不出破绽,端过茶盏。
“萨娜,你父亲托我好生照顾你,在督军府,有任何不习惯,尽可对我说。”
萨娜笑了笑,“是,督军。”
我低头,琢磨萨娜的背景。
能让督军特别照顾的,除了他,整个缅北怕找不出第二个。
接下来的对话证实了我的猜想。
督军嗅了嗅茶香。
“许久未见坤蒙兄,他身体可还好?”
缅北坤蒙,‘假药’起家,盘踞西北园区,与督军的东南园区仅隔一条莫艾河,势力却远远小于督军。
但坤蒙不是缅甸人,他是泰籍华裔,祖辈也是C国人,本命罗强。
有一个泰国妻子,生下了萨娜,另外还有两个儿子。
“家父十分关心督军,却因身体抱恙不方便前来探望,嘱托我代话给您。”
“哦?”督军指甲敲击着茶盏的白玉瓷纹,“说来听听。”
“西北园区与督军早已同仇敌忾,统一阵营。条子横行,往日之过一笔勾销,改日若家父惹了麻烦,督军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督军漫不经心饮茶,“这个自然,怕只怕,幕后有人妄图欲盖弥彰,渔翁得利。”
萨娜脸色微变 ,“如果有谁妄图搅了咱两家的和平,缅北一定容不下他。”
督军话锋一转,“你和阿枭相识的早,又救过他的命,坤蒙兄有意跟我提及你二人的婚事。”
这话一出,我唇角的笑瞬间僵住。
萨娜苦涩一笑,“枭哥只拿我当表妹。”
督军说,“来日方长,这段日子你和阿枭多培养感情。”
他们后面又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
满脑子都是沈枭与萨娜的婚事。
原来督军在孟买海岸问沈枭考虑的如何,指的就是此事。
萨娜走后,督军闭目靠在椅背,揉捏眉心。
我走到他身后,食指按上他太阳穴,轻轻摁着。
“延叔,出事了吗。”
我看不到督军的脸。
只看到他军装的肩章和大衣包裹下宽厚而笔挺的后背。
通过他们的谈话,我隐隐察觉不对。
坤蒙一向与督军不睦,两家斗了风风雨雨几十年,谁也不服谁。
怎么如今倒像来投诚,甚至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督军。
他俯首垂眸,浏览阿诚递交上的文件,“C国政府出手了,条子派卧底潜入缅北,早早,外面不安全。”
督军的声音如冬日雪竹,磁性沉毅,还有淡淡的温柔。
我曈孔倏地放大,心跟着他这句话狠狠一颤。
难道说,他并未怀疑我和沈枭,仅仅只是担心我的安危?
我抬眸。
见他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衣袖若隐若现的水墨香沁入鼻息。
我吸了吸鼻子,“延叔,您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水墨儿味?”
他执笔的腕子一顿,“我平时用毛笔写字。”
他的身子挡住了些。
我乍一看,仅仅只能看到那些笔锋勾勒出的锐利气势。
我问,“延叔,您平时都写些什么。”
督军放下毛笔,捻起宣纸递给我,“看看。”
我忙接了过来,柔软的宣纸上,写着大气凛然八个大字——
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我一时不明其意,只知字迹干净潇洒,一撇一捺颇具风华。
见我好奇,他问,“早早,你会用毛笔吗。”
我摇头说从来没碰过,十岁就没上学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想学吗。
他从笔架取出毛笔,沾上墨汁,拿了一张宣纸,捋平摊开在桌案上,“早早,来。”
我一时无措,他笑说教你。
督军其实很少笑。
他沉稳刚毅的五官和在缅北的地位,都适合不苟言笑。
偶尔淡笑时,眼角会浮起细碎的皱纹。
落在我眼里,格外儒雅斯文。
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走到桌案前。
督军绕到我身后。
没有触碰我的手,只是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我一笔一划。
浓墨在薄软的宣纸上勾勒出痕迹,是仙骨凛然的瘦金体。
他十分安静沉默,刚毅的侧脸贴在我脖颈,我余光能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今天穿一件白色锦缎旗抱,貂毛奶白披肩,正好衬的上他笔挺的军装。
我们挨着窗,一阵风漫过,带起我发丝缠上他领结和袖扣。
他浑然无觉,一味低头全神贯注。
花厅铺满细碎的夕阳。
他垂着眼帘,一派温柔儒雅,我实在无法将冷血与杀戮联想到他头上。
有一缕扫过他鼻梁,我动了动,他抚在我腰间的手一紧,沉声道,“你乱动,写出来的字会很丑。”
我们贴的太紧,他宽厚的胸肌透过衣衫摩擦我的后背。
我浮起一层虚汗,无声无息的浸透了旗袍。
我浑浑噩噩晃了神,他立马扣住,温热厚实的大手带着我落下最后一笔。
他轻笑,“认得吗。”
我低头。
“姜早”二字映入眼帘 。
我楞住了。
这是我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字,锋利又安静,风吹又流光。
正当我沉浸欣赏时。
一声歇斯底里的嗓音隔着门老远传来。
“督军,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