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钊术后恢复不错,已经从ICU转出来了,VIP病房那边空出床位,封呈托了点关系,把人送去了那边。
VIP病房自然比普通病房的条件好多了,单人单床位,设施更新,最重要的是不像普通病房那样嘈杂。
顾世钊刚经历了一场手术,人还有点虚弱,但精神状态不错。他躺在床上看封呈与顾文清说话,等该叮嘱的叮嘱完了,就给顾文清使了个眼色。
顾文清会意,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两人,封呈问:“您有事跟我说?”
顾世钊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过半晌才开口:“你妈明天要来看我,顺便也想看看你。”
封呈淡声道:“又没什么事,我有什么好看的。”
顾世钊:“没有事,难道父母就不能来见你了吗?”
顾世钊周末接到妹妹电话,此番就是来做和事佬的,“你妈说,这几年你一直在跟他们怄气,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封呈语调听不出什么来:“怄气?怄什么气。”
顾世钊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劝道:“当年那事,你妈的确方法不对,可是换做任何父母,都不能看着你为了谈个恋爱放弃出国。”
封呈神色平淡地回:“舅舅,您身体不好,保养要紧,其他事,少操心。”
见他油盐不进,顾世钊语气急了起来:“封呈,那是你爸妈,你还能真怪他们一辈子?”
“怪?”
封呈淡淡摇头:“没有。”
“我只是失望。”
在封呈的童年记忆里,父母的形象是缺失的。
他们忙着扩展商业版图,忙着应付上流阶层的社交,而所谓金尊玉贵的封家小少爷,却在保姆的陪伴下成长。
等他长大后,在成年之际,这对缺失十数年的父母却又回过头来,强势干预他的人生。
这么多年了。
他从来不是怨怪他们逼自己出国,他们望子成龙的心情,他不是不理解。
但想要留下来的决定是他做的,是他有悖于他们的期望,可他们为什么要去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呢。
-
“知知,这周五我落地,等我安顿好请你出来吃饭啊。”
深夜十一点,南知坐在沙发上和谢喃喃通着越洋电话。
窗外霓虹披着雾蒙蒙的细雨,整个城市变得格外静谧。
南知望着窗外擦头发,嗓音带着沐浴后的轻软:“好啊,咱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到时候把宝姑娘带出来。”
“那当然,这次你帮了大忙,怎么也该让她亲口跟你说句谢谢。”
谢喃喃言语里满是感激,“欠了个大人情吧?”
南知顿了下,说:“那倒没有。”
“总之谢谢你了,每次你都对宝宝的事这么上心。”
南知轻笑道:“那必须的,总不能让宝姑娘白喊我一声姨。”
谢喃喃那边还是清晨,闲聊了几句,她便挂了电话忙工作去了。
南知看眼电量,进入卧房找到充电线,刚把手机充上电,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南知愣了下才接起:“封呈?”
“休息了吗?”听筒里男声低沉,透着无法掩盖的倦意。
“……没有。”
“我在你家门外。”
“?”
南知拿起一件外套披好,快步走到玄关处开门。
已经是十一点半,封呈一身疲惫站在门外。头顶的灯光让他的脸色有些晦暗,看上去情绪不高的样子。
看见她,封呈淡声道:“能帮我煮碗面吗?”
“刚回来?”
“嗯。”
南知侧了侧身,“进来吧。”
屋子里亮起温暖的壁灯。
南知洗净手,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几样食材,开始处理。
封呈就站在岛台旁,帮她打下手。
男人的脸色很淡,眼尾一点郁色压着,往日的气势都弱化了很多。
南知知道他应该是才从手术台上下来。
晚上的时候,急诊来了两个车祸伤者,当时南知已经下班,消息还是从值班的姚蔓那里知道的。
南区万达广场那边有人酒驾,直接冲上人行道把一对情侣给撞了。肇事者当场死亡,女生倒是伤势不重,但男孩子情况危急,送到医院直接就进了手术室。
南知看眼低头择菜的封呈,心中微微发沉。
她关掉水龙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屋里所有灯都熄灭了。
窗外天色黑如浓墨,南知眼睛没有适应这种黑暗,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好像停电了。”她说。
手机放在卧室,也没办法开电筒,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
南知估摸着方位,一手往前探,一手想要去扶身边的岛台。
可伸出去的瞬间,触感并非冰凉的台面,而是……
“别乱摸,”封呈微微收紧掌心,不让握着的那只手挣扎,“有刀。”
南知动作顿住,被冷水浸泡得冰凉的手在他的掌中慢慢回暖。
眼睛已经有些适应黑暗了,沉默的气氛中,她依稀看见男人模糊的轮廓,就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
半晌后,她僵硬着声音:“那个……我,我去拿下手机——”
话音还没落下,只觉得身前阴影加重,男人的胸膛堵在了自己面前。
南知心跳停了一拍。
随即她慌里慌张抬手,“你——”
“别动。”
南知的动作一滞。
“很累吗?”片刻后,她试探着问,“还是,手术不顺利?”
黑暗里,她听见封呈低沉的嗓音里透出一丝失落:“送去ICU了,但能不能活,不好说。”
南知沉默。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黑暗里,她只能听见他轻弱的呼吸。
过了很久,南知闭了闭眼,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封呈,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后面的事不是你能左右的。我们做过这么多心脏手术,应该清楚,像今晚这种情况,他能下手术台,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她平静得近乎冷漠。
“术后的风险始终存在,你太过在意也无济于事。”
“可是他很年轻。”
“……”南知沉默很久,轻声问,“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病人?”
封呈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丝里,声线极低,“江大的研究生,他和女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他们本来很快就会结婚的。”
这样的感情,不应该在人生刚开始的时候陨落。
南知嘴唇微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在他手臂拍了拍。
封呈的声音在黑暗里压得很低,他似是自我呢喃,但南知却听清了。
“为什么上天不能让人一直在一起呢?”
或许是感叹那对情侣,又或许感叹别的,南知忽地感到心里一酸,莫名地难受。
“封呈,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南知垂眸,黑暗给她披上了保护衣,她放纵了此刻的失控,也纵容了这个黑暗里的拥抱,“你做得很好了。”
她嗓音温柔,像冬夜的晚风。
轻轻拂过,撩起波澜。tຊ
封呈微微加重力量,轻俯身,与她头顶贴在了一起。
“知知,”低沉的声线伴着温热呼吸扑在耳侧,仿佛情人昵语,“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说我很好,世界上最好。”
南知突然哑了声。
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弥漫至心头。
过了半晌,南知轻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封呈的手指慢慢捏紧,他打断她:“可如果我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