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浅完全愣住。
寒风呼啸而过,将一颗心寸寸冻结。
她所谓的父皇,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去死。
黎王冷笑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能上皇籍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想与舒儿争?你配吗?”
黎浅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父皇,为何你是我的父皇?”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什么皇帝,她不是什么七公主。
她的娘亲就不会死,她就不会入宫,就不会爱上谢悔己,阿鱼定也会好好活着……
黎王露出怒容,被押解的侍卫粗暴带走。
黎浅看着他远去,只觉全身无法抑制地冷,似是从骨子里传出的。
寒风吹过,她止不住地咳,直至喉间传来铁锈味。
一旁的宫女不忍道:“娘娘,您的风寒还未痊愈,我们早些回去吧。”
黎浅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露出苦涩至极的笑。
回到清溪阁,黎浅就见四处竟挂起了花灯。
黎浅问宫女:“今日是何日子?”
“回娘娘,今日是腊八节。”
腊八节,是娘亲的忌日。
心中一痛,她自嘲地笑了:“生了病在床榻上躺久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黎浅将那只谢悔己送她的花灯也从衣柜中取了出来。
忽地喉间发痒,黎浅忍不住地咳,手中花灯一个没拿稳,径直掉落。
竟摔得碎裂开来。9
黎浅忙弯腰去捡。
可捡起碎片后,她却忽然发现,花灯的灯骨里,竟写了两句诗。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舒。”
名舒……
昭舒……
黎浅整个人猝然僵住。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花灯——是谢悔己做给昭舒的。
是了,初遇谢悔己那天,不正是在朝珠殿外?
遥遥记忆穿过时光,劈头盖脸砸碎在黎浅面前。
心撕裂一般地痛,黎浅跌坐在地,死死咬住没了血色的唇。
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此刻被彻底绞得粉碎。
娘亲曾说:“女人要活在这世上,心里就决不能装一个男人。”
“你心里有了他,他就能在你心里狠狠捅上一刀。”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其中意味。
如今遍体鳞伤了,黎浅才终于懂了。
御书房中。
谢悔己批着批着奏折,又恍然失神。
那日黎浅惨白的病容莫名的在脑中挥之不去。
谢悔己放下笔,抿唇问内侍:“黎浅的病如何了?”
“回陛下,惠妃娘娘尚未痊愈。”
闻言,谢悔己紧紧皱起眉:“晦气!整日里带着一身病,宫中福气都被冲走了。”
“命太医去清溪阁,一日一趟。”
黎浅那样一个野草一般长大的人,如今竟变得琉璃一般脆弱易碎。
想起过去的黎浅,对比现在的她,谢悔己心生烦躁。
她不是想换宫殿吗?不是爱慕虚荣吗?那他就给她!
“来人,拟旨。”
“赐惠妃坤宁宫,赐翡翠绿颜镯一对,绫罗绸缎各八匹,西域……”
拟旨的内侍心中又惊又疑:坤宁宫不是历代皇后居所吗?陛下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溪阁。
黎浅从枕下拿出了她与谢悔己的婚契。
那日谢悔己走后,她将其捡起,瞒着阿鱼一张一张粘好,满纸的裂痕却怎么都消不去,怎么都不能完好如初。
黎浅心想,都说破镜难重圆,原来纸也一样。
“所有人皆退下,未经传呼禁止入殿。”
黎浅遣散了宫人,将清溪阁所有的门都紧紧关上。
“娘,阿鱼,小七这就来找你们了。”黎浅呢喃着,用燃烧的婚契点燃了残破的花灯。
一扬手,花灯落在幔帐上,火光蔓延。
谢悔己突然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前去给黎浅传旨的太监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陛、陛下!不好了!清溪阁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