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赖的尸首被发现,村民很快就报了官。
前一天,张富户欢天喜地接了儿媳进门,不过短短一夜,儿子就陈尸于面前。
大喜接着大悲,他深受刺激,当晚就中了风,干脆半边身子不能动了。
虽然在岑子岳眼中,张富户不过是个“小富农”,但在这偏僻的边境小城,他也算是一号赫赫的人物。
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衙门自然不能不问,在调查杀人案的同时,县太爷也派了几个亲信,代表自己上张家来吊唁。
张夫人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就痛不欲生,她在灵堂抱着儿子冰冷的尸身放声痛哭,丫头婆子一起上阵,都无法劝住。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你们应该抓杀人的凶手啊!凶手就在这儿啊!”
一个差役闻听此言,心中一动,赶忙上前:“夫人,您说谁是凶手?”
张夫人发髻披散,状若疯癫,她一指旁边的新媳妇甄玉:“就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儿!”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身孝衣的甄玉身上。
差役又问:“夫人有什么证据说是少奶奶干的呢?”
“她都没有哭!”张夫人声嘶力竭地叫着,手指几乎戳到甄玉的脸上,“你们看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一点都不伤心!”
人群掠过一阵低低的碎语。
甄玉确实没哭,她也挤不出泪来,虽然换了一身孝服,但她只是静静跟在人群后面,有点儿随大流的意思,但毫无伤心的表现。
那差役上了点年纪,又是县太爷身边可靠的人,颇懂人情世故。
他听张夫人一席话,也只有苦笑。
“夫人,讲话是要有真凭实据的。”他委婉劝道,“少奶奶或许是吓着了,被吓坏的人,有时候就是哭不出来的……”
“根本不是这样!”张夫人打断他的话,她尖声叫道,“昨天她被送进洞房没多久,就偷偷跑了!我儿一路追了出去,这才出事的!”
哗然之声更大了!
甄玉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张大赖追出来这件事,没人知道。
毕竟自己的新媳妇还没入洞房就跑了,这种事实在很丢脸,张大赖又好面子,他不可能告诉别人。
没想到,他是没告诉别人,却告诉了自己的亲妈!
难怪大半夜的,张夫人让翠喜送醒酒茶进屋,大概是为了探查一下,儿子到底回来没有。
差役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声音也变得极慎重:“夫人,这话可当真?”
“怎么不当真?”张夫人带着哭腔道,“我儿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新郎衣裳!就是她,杀了我儿,自己偷偷回来,还装得没事人一样!天哪,被子上还有血呢!”
这一下非同小可,几个差役商量了几句,最终,将甄玉连同相关人士,一同带回了县衙。
公堂之上,县太爷大致问明了事情经过,这才一拍惊堂木。
“甄氏,如今有人指认你谋害亲夫,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甄玉跪在堂下,身板挺直,脸上神色不卑不亢。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这一身雪白的孝服,令她更显得娇俏动人。
“回大老爷,昨天民女确实离开过张家,但并非偷偷出逃。”甄玉扬着一张明晰的小脸,一字一顿道,“当时民女听说母亲突发疾病,情况凶险,想要见我一面。民女想着,虽非亲生,宋家夫妇毕竟养了我一场,养母疾病,再怎么我也得去看看,所以才偷偷离开张家。”
跪在一旁的张夫人莫名其妙:“谁说你妈病重?我明明看见她好端端的……”
县太爷一皱眉:“是谁告诉你,你母亲病重的?”
“是民女的大哥。”甄玉继续道,“他偷偷到新房的窗下,小声告诉民女,还说会在半路上接应我。”
“那后来呢?”
“民女一着急,也来不及和人说,便独自离开了张家,谁知半路上,就被我那刚刚拜了堂的相公追上。我问他母亲的病情,他说哪有此事,分明是有人骗我。”
围观群众顿时议论起来。
甄玉又道:“我听相公说得有理,也怀疑是大哥在胡闹,正巧这时候,我大哥真的迎上来了,他一见我家相公,似乎十分惊讶,好像没料到他会跟来。我家相公气他欺骗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还威胁说要告诉我父母,我哥吓得噗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给他磕头,相公还是不依不饶,谁知,我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什么,他就转怒为喜。”
甄玉这番话说得有模有样,连堂上带堂下,都困惑起来,议论声更大了。
县太爷问:“你哥哥和你相公,究竟说了什么?”
甄玉摇头:“民女不知道,只依稀仿佛,听见什么‘五更天’,又是什么‘当年留下不少好东西’……也不知说的是谁。”
县太爷想了想:“后来呢?你就跟着你家相公回了张家?”
“是。回去以后,相公不放心我,就没再回席上,他一直守着……陪着我在房中。”
“那被子上的血……”县太爷刚说完,他自己也感到不妥了:新婚之夜,被上有血,这……这还用问是哪来的血吗?真问出来,也显得他这个县太爷太傻逼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赶紧收住了嘴。
甄玉也听懂了这声咳嗽的意思,白净的小脸一红,低下头,没再说下去。
见她这样子,县太爷和几个幕僚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底。
县太爷又道:“所以这整个过程,既没人听见,也没人看见,只凭你一人之词?”
甄玉一愣,想了想,她突然一脸欣喜,脱口而出:“回大人!有人证的!是翠喜,她夜里进来过,还端了杯茶给相公喝。大人不相信,可以传问翠喜!”
张夫人一怔,这是她没想到的节点。
县太爷赶忙问:“翠喜是何人?”
“是张家的丫头。”
县太爷一点头:“传唤张家丫头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