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梁铉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而他却什么都需要自己去争!
梁铉就该死在战场上!就该被回城途中的流寇暗杀!他凭什么要回来抢王位!
梁碃在心里愤怒地嘶吼,眼睛里迸出浓烈的怒火,砸完了桌子,将房中的灯台、笔架、书桌和一些不是十分贵重的摆件全都砸成了一团。
满地狼藉中,梁碃喘着粗气,呆呆地站在原地。
极致的愤怒后往往是麻木的呆滞,大脑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自顾自地开始神游天外。
他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呢?
梁碃好像回去了半年前的那次和父王的争吵。
父王说……他有诗书之才,却没有治国之才,若是出将入仕,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说着还举了新科状元郎的例子,说人家诗采虽然差了些,但是在文章和治国之策上却是惊才绝艳,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够为朝廷做事,才能够在宦海浮沉中保全自身。
梁碃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不如他人。
这番话在自己的父亲嘴中说出,就好像是否定了他过往二十年所有的努力,他的人生成了一团笑话!
梁碃不能忍,父子之间从未爆发过那般严重的争吵。
当夜,他没有回府,在外面某个世家朋友的席面上,喝成了一滩烂泥……
“二公子大才,怎会没有入仕的能力,王爷偏心世子,整个上都城都知道!若不是王爷和先帝护着,你家那个只知道耍枪练武的大哥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了大将军!”
一个醉得头重脚轻的朋友揽着他的肩膀,含含糊糊地帮他说出了那些憋在心底的愤懑。
梁碃那天抱着那个朋友痛哭嚎啕,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朋友说了一整晚的话,醒来的时候耳边只剩下了一句。
“我若是你,被他们那般对待,早就亲自动手,把原本应当属于我的都夺回来!我要让所有看不上我、偏心他人的人,全都下地狱!我要做那最顶峰的至尊!”
那些话,成了他辗转反侧的梦魇。
等缓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捏着那瓶阴毒的药粉。
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去吧,让他们都付出代价,你忘了他们都是如何对你的吗!”
后来,父王重病,边关首次传来败仗的消息,买通流寇截杀,父王去世……
原本一切都那般顺利!
为何!
为何梁铉还活着!
他明明打了一场败仗不是吗!
为什么皇帝还要给他那么多的赏赐!
梁碃嫉妒地发疯,疯狂地踢着地面上散落的各种垃圾。
巨大的声音引来了旁边院子的关姨娘,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这幅模样,心里泛起剧烈的疼痛。
连忙上前,抱住他安抚。
“碃儿,娘的好碃儿。我们现在只能忍,只有忍住眼下,才能找到翻身的机会!碃儿受苦了!娘心疼啊……”
她们哭成了一团,良久才分开。
梁碃渐渐安静,房间里充斥着死亡般的宁静。
突然,一个小厮闯了进来,看到梁碃之后直接跪倒在地。那是梁碃离开池塘边时候特地留在那边查探情况的小厮。
“禀二公子,表小姐在池塘边落水了!”
梁碃的心里顿时乍起一阵惊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向着池塘的方向跑去。
梁铉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毁了萧玉棠的清白吗!
梁铉就应该去死!若是萧玉棠有半丝差错,他一定亲手杀了梁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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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梁碃不顾一切地砸着东西的时候,青山已经避开旁人的注意,悄悄走到了听雨阁。
青山站在听雨阁门口的时候,柳萋正在院子里拿着小铲子跟侍女们一起挖笋。
春天的竹林里面笋是最多的,土壤下面根系茂密,想要保留已经长好的竹子,就要把竹笋全部铲掉,最好连下面的根系一起铲断。
——脾气最是火爆的绿染是这么说的。
原本挖笋的只有三个侍女,柳萋在旁边看出了兴趣,撸着袖子跟着一起挖,挖出了好大一个笋,举起来开心地嚷嚷着晚上炖鲜笋汤。
听雨阁这几天支起了小厨房,一些简单的吃食都可以在小厨房里面自己去做,只是食材大多还要跟厨房那边买,银钱开销不小,若不是梁铉经常暗中接济,凭借柳萋的份例怕是不太够。
青山敲响听雨阁院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柳萋捧着一颗竹笋嚷嚷着“笋汤当然要配鲜肉炖才好吃”,她眉眼生动,笑起来竟然比春光还要明媚。
机敏的丹枫第一时间看见了门口的青山,连忙跑过去:“青山将军,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王爷有事情让你交代吗?”
青山拱了拱手,十分客气地说道:“丹枫姑娘,王爷请柳姨娘去池塘边。”
柳萋闻言也走过来,那副明媚如春光的表情也从脸上退下,换上一脸严肃冷淡的神色。
“你们王爷出去半个月,回来就要派活给我,我究竟是他的庶母还是他的仆人?”
她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脑海中还回荡着柳萋灿烂的微笑,青山一时间没缓过来这巨大的差距。
咽了咽唾沫,再次弯下了腰:“回禀姨娘,王爷回府之后就去了养月居向太妃汇报北城庄子的账目,现下正和表小姐在池塘边钓鱼。二公子……也在池塘附近。”
听到梁碃的名字,柳萋的眸中闪过一抹光彩,低着眼角沉思了片刻。
“我知道了。绿映绿染继续挖笋,丹枫你跟我去一趟。”
丹枫屈膝应下:“是。”
为了避嫌,青山不能跟着柳萋一起出现,话带到之后告了辞,直接回去了池塘边梁铉的身边。
他的身法轻盈,不通武事的萧玉棠根本没发现青山去而复返,还以为他一直都待在后面的暗处,静静等着梁铉随时可能会有的传唤。
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丹枫才跟着柳萋的脚步一路晃悠到了池塘的旁边,还没走近,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钓鱼的两个人。
她之所以来得这么慢,是因为柳萋一定要将早上梳好的头发拆开,自己拿了木簪随便绾了个髻,那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随着走动的微风轻轻飘荡,把柳萋的面颊衬得更加精致动tຊ人。
就连丹枫都愣住了片刻。
她梳得一手好头发,从来没见过人这般随意地一绾,还能达到这样效果的。虽然并不知道柳萋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姨娘一定有姨娘的道理。
柳萋看见梁铉靠在椅背上还要抱着胳膊的防卫姿态,不由得勾起一抹唇角,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又硬又臭的石头遇到满怀心机的草包,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画面。
萧玉棠好不容易找到个下棋的话题,偶尔跟梁铉说几句,见梁铉没有排斥,就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梁铉只是呆呆地看着水面,估计萧玉棠说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柳萋虽然还想继续看好戏,可是难得的机会不能扔。
悄悄走到两个人的身后,柳萋薄唇微启,声音绵软清丽:“鱼儿咬钩了,王爷没有看到吗?”
萧玉棠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就连头顶的步摇都跟着荡了一个圈。
看到柳萋的瞬间,更是满眼的嫌恶:“你怎么能在这里?”
柳萋对上她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妃好像并没有禁我的足。”
梁铉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他们初遇那晚的素色纱衣,头发还是那样随意地绾着,在斑驳的树影中,她好像降临凡尘的仙子,若即若离,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柳萋嗤笑了一声,捂着嘴看向梁铉:“王爷再不收竿,鱼儿吃饱就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