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茴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当着周祈的面脱掉袜子,她怕拗不过周祈,捂着袜子边缘蹲在地上,脸颊涨得通红。
周祈只好松手,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来两个创可贴和清创用品,“你自己回到房间里好好检查一下,这只是处理外伤的,如果没破皮有淤血,就必须过来,脱了袜子乖乖摸药油。”
丁茴闷声点头,“知道了,哥。”
临走前,丁茴又看了眼那控洞洞的门锁,“哥,明天放学咱们找人安一个新的吧?”
周祈却摇头,“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来解决。”
“好吧。”
最后丁茴在周祈的目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去的第一件事,先是把从周祈那里拿来的钥匙放进书包里藏好,然后才窝在床上,脱下袜子观察自己的脚面。
她的脚丫不大,但是肉乎乎的,每个指节都是粉嘟嘟的肉肉。
李静总说她的四肢身材都像了她爸,连脚丫子上的那些肉都一模一样,也因为肉乎乎的脚,丁茴很不喜欢穿凉鞋,她总觉得夏天的时候,其他人露出来的都是细瘦纤薄的脚丫和脚趾,只有她是肉乎乎的,她觉得别扭。
此刻粉白的脚面上赫然留下着一道两厘米长的红痕,周边的皮肤还有些肿,丁茴凑近看了看果然看到红痕上面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因为口子不大,渗出的血丝算不上多,刚刚她差点没看见。
她轻轻松了口气,因为没有淤血,就不用在周祈面前脱下袜子,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后来很多年后的丁茴想,当时的自己有这种想法,大概是青春期一些奇怪的自尊心作祟。
那时的自己总是期望着能够展现出自己都是完美的,却忘了,人生在世,从没有完美之人。
-
时间一向都是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的。
等丁茴发现周祈的房间安上新锁的时候,距离学校的艺术节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这期间,她已经选好了自己要代表班级登台演出的曲目,她决定弹自己去年用过的考级曲目《天山诗画》,但这中间隔了一年时间,她都没有再练过这首曲子,前段时间还能偷一偷懒,现在随着时间越来越近,难免焦急紧张。
以至于丁茴现在每晚回到家,都是先练两个小时的琴,再去写作业,这也就导致她睡觉越来越晚,第二天早上又要和周祈一起上学,直接困得晕头转向,每每到达金秀的店,有时候刚打完招呼,人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
周祈甚至有时候都怕她坐在自己的后座上睡着,于是就直接勾住她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腰间,让她半抱着自己,要是实在困了,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眯一会儿。
起初丁茴还不好意思,直到有一次实在是困得不行,直接靠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等自行车冲下坡刹车时,她才因为惯性而醒来。
同样,周祈也在把她送到休息室后,不止一次地在她睡着时给她盖被子,只是彼时的丁茴已经睡着,根本不知道,
金秀刚开始看到这一幕,还要唏嘘感叹一下,到了后来,次数多了,她反而觉得周祈还真有点当哥哥的样子了。
每当听金秀说,阿祈长大了,知道照顾妹妹了,其实周祈心中都有种莫名的烦躁。
他好像,不是那么想听到别人说她是他的妹妹。
那个时候的周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或许是还没有完全适应组成新家庭后的这个“哥哥”身份。
他也总在心里劝诫自己,阿茴是他的妹妹,不论自己从前是否有过别样的心思,她现在都是自己的妹妹。
丁茴这晚练完琴,作业写到一半时,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起初她以为只是李静和周海全的口角之争,直到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丁茴的笔尖才慢慢停下。
她偷偷打开房门,走廊上的壁灯亮着,幽幽的黄光照亮楼梯口,只是楼梯口那里却没有摁亮灯,楼下的争吵声在房门打开后变得清晰一些,丁茴企图去仔细辨别,结果在零碎的话语中,听到了周祈的名字。
丁茴心里一紧,下意识就去看周祈的房门,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溜到周祈的门外,抬手轻轻敲了敲。
敲完以后,她忽然想到什么,手下意识地去开门,却发现他的门不像之前那样,可以直接推开,里面有了明显的阻力。
他安上锁了。
没一会儿门锁发出咔嗒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丁茴抬头,看见周祈只开了一盏台灯的房间,而他正背对着光线,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好试探性地开口:
“哥,他们好像在吵架……”
“我知道,是因为我。”
正准备问他是什么时候安上新锁的丁茴忽然哽住,抬眼对上他的眼神,愣了愣,才发现他眼下的乌青。
“哥,你…”
她话还没说完,楼下的争吵似乎停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往上蔓延,周祈伸手一把将人拽进房间,啪的一下落了锁。
门被反锁。
丁茴此刻抵在他的胸口,他的大手还落在她的脊背上,隔着一层睡衣,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意。
她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能感受到身前人有力的心跳,丁茴几乎是不可抑制地脸红,但好在大脑是清醒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摆轻轻晃了晃,以此引起他的注意。
沉着眸子盯着门板的周祈这才有点回神的征兆,低头看她一眼,用口型对她说:
“去里面坐下。”
周祈刚松开手,丁茴还没有走到椅子边,身后不远处的门板就忽然被人拍响,或者更准确点,是被人砸响。
她被这样震天响的动静吓得浑身一抖,扭头惊恐地看着门的方向,周祈却走过来,双手摁在她的肩上,让她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角的耳机,一面一个塞进了她的耳朵里,耳机里很快响起激昂的摇滚乐,外界的一切几乎都被隔绝。
只是在音乐响起的瞬间,那之前的短暂几秒,丁茴还是听到了周海全的声音。
“周祈!你给我开门,你长本事了是不是,现在还私下找你阿姨给你安门锁,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你的门永远都不能上锁!小孩子就应该听大人的话,你现在开始叛逆了是吧……”
周海全砸门的动静很大,但说话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很多,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声音已经在刻意压制着。
他的话应该还没有说完,但丁茴已经听不见,耳边只有旋律里夹杂着的密集鼓点和语速飞快的英文。
她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他靠近门边,却没有开门,反而用手掌抵住门说了些什么。
丁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却能够想到周祈大概率应该是在被骂。
她僵硬在椅子上时想,要是自己此刻出去的话,周海全是不是会碍于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骂人,也就不会骂周祈了,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丁茴排除。
因为她看见,房门的把手开始晃动,紧接着,周祈的手掌被门震得一颤一颤。
很明显,门外有人在敲门,想要强行进入。
丁茴再也坐不住,她取下周祈的耳机,在周海全一声声的“开门”中,走到周祈的身边,伸手握住他垂落在身侧,轻轻颤抖的左手。
“哥,在这样下去,修好的门也会坏的。”
周祈扭头看她,她冲他弯弯眼睛,圆眼变成一个小月牙,声音轻缓:
“所以,我来开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