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卫喜来到贺家老宅的时候,手里拎着超市里买来的燕窝,廉价的包装恨不得将赝品两个字写上,开门的时候佣人还有意无意的冲着门口的哈巴狗喊了一句,“快回你的狗窝去,连夫人丢给你吃的鱼翅都吃腻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那时候卫喜跟泼妇一样骂了佣人半天,还没有进家门呢,面子里子全没了。
还是之前那个佣人来开的门,见穿着民国衣服的余枝和中山装衣服下来的贺泗之后,有点诧异,态度却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三少,老太太正在在祠堂里准备贡品呢,老爷子在西边那个小屋打扫呢,太太说您要来了,就直接去祠堂。”
西边那个小屋就是摆着余枝画像的那个小屋,除了上次撞头之后被丢进去的余枝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那个地方,也是老宅的禁忌之地。
贺泗抿了抿唇,目光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警告道:“一会别乱说话。”
她侧眸看着他,眼底极寒,语气带着撩拨,“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好感动!”
说着自己挽住了他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膀。
贺泗皱眉,推了推她像猫一样往他胳膊上蹭的脑袋。
一旁的佣人撇了撇嘴,翻着白眼道,“老太太说了,闲杂人等不能去祠堂。”
原以为余枝会闹腾,没想到她耸了耸肩膀,“后院的风景不错我去逛逛,给我送杯茶过去,口渴了!”
…………
一双满是青紫血管的手擦拭着残破的照片,玻璃上照出老人苍老的面容。
贺老爷子端倪着照片,叹道,“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穿着竹布蓝衫,清汤寡水的。”
那时候贺家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在当初几百个弄堂,十里洋场的霍家面前,屁都不是,那天他托关系去了霍屿的饭局,满桌子的富少拿他取乐,他卑贱的点头哈腰。
霍屿抽着烟,说着最近孤儿院捐款和义卖的事情,钱对于他来说,跟脚底下的砖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那时候余枝闯了进来,端起一杯酒泼在了霍屿的脸上。
“孙子!你答应陪着我逛百货公司的,我等了你一个小时!!脚后跟都磨破了!”女人跟小辣椒一样,白皙的脸上,眼圈极红。
众人吓得差点尿了,谁敢在霍少面前这样的放肆啊。
大家只等着霍少发话,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怎么死。
谁知霍屿黑压压的眉毛挑了挑,“这事我真给忘了!给我看看磨成什么样子了!”
余枝大喇喇的脱下黑色的皮鞋,果然后脚跟处磨破了油皮,露出一点嫣红的肉来。
霍屿含笑着将她打横抱起,“那我抱着你逛百货公司赔罪,怎么样!”
女人气的胸口起伏,拿着手里刚脱下来的皮鞋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走后,包厢里的富家公子哥沉默了几分钟,下巴惊掉了一地。
知道内情的一个男人笑着道,“这就是咱们霍少的新欢,听说霍少要投资电影,专门为了捧她,长得多周正啊,也只有霍少有这齐人之福。”
那时候的他就听进去了这句话,贺老爷子当时就发誓,一定要爬到霍家的位置上,得到这个女人,这样才能在人前风光。
很快她就在霍屿的力捧下成为电影皇后,风光无限,而他的生意也渐渐的有了起色,至少每次宴会的时候,不用点头哈腰了。
他听到了很多的新闻,就在以为她会风风光光嫁到霍家的时候,霍屿竟然登报纸,跟她划清了界限,很快霍屿就出国了。
离开霍屿之后她的名气一落千丈,那时候的电影皇后,都是富少们的拿着钱砸出来的,即便她的演技惊人,但拍的电影已经很少了。
那时候还有不少的名流想要追她,都被她拒之门外。
贺老爷子也给她写过信,但被她当着佣人的面撕了,他顿时气急败坏,当时候正逢战乱,她逃难的时候,他装模作样的救她,却将她掳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可没有耐心讲感情,直接霸王硬上弓。
最后一次他见到她的时候,她面色憔悴,瘦的皮包骨,当初的风华一点也不在了,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哆哆嗦嗦的。
她跪在地上,“求你让我过去给我的母亲下葬吧,我以后安安分分的跟着你,不给名分也行。”
那时候的他万般得意,知道自己赢了霍屿了。
他放她离开,只是没想到再次得到她的消息的时候,竟然在路上跳江了。
他为了掩人耳目,就买通报刊,说她是殉情而死的。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成为自己心底的朱砂痣,拿来赢霍屿的玩意儿,竟然动了真情了。
贺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相框,拿着抹布开始清理周围的灰尘,佣人站在门口,劝道,“老先生,这里阴气森森的,您心脏不好,还是出来让我们打扫吧。”
贺老爷子盛气凌人,“滚!”
贺老爷子将几块抹布都给弄脏了,他让人去清洗,良久不见人回来,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宅后面树枝茂密,花架子上种着藤萝,青石的砖面很有年代感,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着。
然后他浑浊的眼睛在看见后院大理石桌子旁坐着的女人的时候,双目睁的老大,沙哑的嗓子艰难的吼着,“你,你……”
却见花架子下,坐着一个清冷的身影,低头拿着茶盖子拨弄着茶水里的浮沫,尤其是那见熟悉不过的衣服和发辫。
他老花眼,看不见那人的面容,但那一举一动,分明就是那个女人。
“不,不是我……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我想着要给你一个正经的身份的,别,别过来……”她手里的拐杖掉在地上,他急的也跌坐着,捂着心口,俨然已经方寸大乱了。
余枝慢慢的起身,一步步的走过来,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恨意,他老了,却依旧面目可憎,骨子里的阴险和狡诈。
他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