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陈今一抱起了胳膊,“还有谁?”
梁严竞怔了一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诡谲的人脸。
话题越走越偏,卓瑛急忙打断了二人喋喋不休的絮叨。
“既然现在我已经进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做?要通知小齐他们吗?”
“不行。”陈今一阻止道,“村子里的情况比你们想的要复杂,在完全获取村长信任前,不能轻举妄动。”
“这村子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你这么说,齐光也这么说。”
“齐光?”
陈今一问道,“谁?”
卓瑛冲着陈今一眨眨眼:“咱们副队,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陈今一没注意到卓瑛调皮的眼神,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困惑。
“说来,有个事情我很奇怪。”
梁严竞接话道:“什么事?”
“从陆湘县进山以后,我的手机就已经失去联系了。”陈今一分析道,“按你们的时间推测,村内的信号影响似乎并没有干扰你们。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村子偏远,信号不好。可等梁队上次打了那通电话后,我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陈今一微微蹙眉,“侗娥村虽然是在山里,可近年来乡村改造治理早就通了网络,怎么可能长时间电话都没有信号呢。这倒是像人故意为之……”
“确实是故意为之。”
梁严竞肯定了陈今一的猜测。
“再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侗娥村这些年消息闭塞,想来未必是条件艰苦网络覆盖不过来,而是有人刻意将村子封闭,好方便他进行一些违法交易。——不过,问题不大。”
他炫耀似的冲陈今一努努嘴,随后竖起衣领,在领扣下的扣子处弹了三下,然后凑上去说道,“喂张二一,你再听吗?”
“在,梁队。”
“好,把备用信号组打开,加一条线。”
“好嘞。”
陈今一看着梁严竞和电视剧一样和自己衣领对话面露不解。
见她一脸好奇,梁严竞忍不住勾嘴,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从袖口上摘下一枚扣子递给陈今一。
“拿着。”
陈今一战术性往后退了一步。
“这什么恐怖黑科技?”
“想什么呢!”梁严竞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脑壳,“这是飞鹰的内部联系的工具。”提及此处,梁严竞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华夏区域范围内,它拥有最高的优先级。也就是说,任何磁场都干扰不了它。”
“哟,这么厉害?”
陈今一大剌剌得接过就按。
“哈喽啊!”
纽扣里突然传来的少年声吓得陈今一差点一把将它丢了。
“别紧张,我是飞鹰组技术员张二一。今一姐姐,你好。”
纽扣那头的人仿佛在陈今一身上装了透视镜。
“你,你好……”陈今一心情复杂地看向梁严竞,“你们飞鹰组连童工都雇佣啊。”
“童工?”那头的技术员不干了,“姐姐,我八岁开始学习信息技术,十二岁就博士毕业了。比起来,我可还是您的前辈呢。”
“前,不是,我不是你们飞鹰的……”
“好了,二一,你今一姐姐还不太适应,别吓着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唠嗑。”
梁严竞打了个圆场。
关闭纽扣的通讯开关后,将它放到陈今一手心里。
“放心吧,它的通话有范围锁定,除了佩戴纽扣的人,其他人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陈今一不由地感慨真是科技强国。
“早拿出这个,咱们都不至于这么折腾。”
“说得轻巧。你以为没有成本?”梁严竞趁机给她打预防针。“也是为你,要是换成江九星这玩意儿决不可能用,死贵的。”
“抠死了还飞鹰队呢,我要是江九星立马离职。对了,江九星呢?马欢人现在怎么样。”
“放心吧,马欢已经被九星带回镇子上了。”卓瑛瞪了梁严竞一眼后及时将话题掰正,她看着陈今一道:“今一,我们这一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救出被困在侗娥村的受害女孩,之前发生的事情,马欢已经和我们说的差不多了。听说,村里还发生了凶杀案?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今一摇头。
“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村民不肯报警,尸体又已经下葬,想查起来恐怕不太容易。”
“那就一个个来,先处理拐卖案。”
梁严竞及时梳理,“我们已经申请从陆湘县调了警力过来支援,只要我们找到村里的受害人,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通知他们进山,有你的地图在,不怕村民拖延时间。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确认村内到底有多少受害人。”
梁严竞忽然发现陈今一神色有异。
“今一,你怎么了?”
陈今一犹豫了许久,她似乎在考虑能不能将关于母亲的事情领到台前。
毕竟对她来说,说出母亲的身世,就相当于是给自己打了一个罪恶的烙印。
沉默了一瞬后,她走到衣柜前,将之前那个藏在被子里的铁盒子掏了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泛黄的照片。
“您看看这个。”
“这是陈上珍教授!”看到照片上的人,卓瑛激动道,“她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陈,陈上珍……”
陈今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阿娘的名字。
如今见卓瑛说出来,倒是有些意外。
“卓瑛姐姐,你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卓瑛回答道,“不仅我,他,整个飞鹰组,乃至全国刑侦人员都不会不认识陈上珍!”
“她,这么厉害啊。”
陈今一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底涌起一抹愧疚。
“照片上的人叫陈上珍,二十多年前是d大化学研究院大高材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算是我师姐。“
卓瑛没有注意到陈今一神色的异常,她捏着照片有些感慨,”二十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场震惊全国的贩毒案,当时的嫌疑人很狡猾,虽然证据确凿,但是在量刑的时候他却钻了法律的空子,当时陈上珍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庭作证,并成功让恶魔裴庸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是这样……”陈今一苦笑,“想不到,她竟然最后会是这个下场。”
“什么意思?”卓瑛一愣,“什么叫这个下场?”
梁严竞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今一,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今一低着头,忽然觉得自己又可笑又可悲。
忍着胸口的烦闷,陈今一缓缓开口,“陈教授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什么!”
陈今一抬起头,仿佛包裹在愧疚里难以自拔。
“她是我妈妈。”
“陈教授是你妈妈?”
惊愕转瞬即逝,卓瑛下意识追问道,“那你爸爸是谁?”
陈今一伸手指了指门口还没来得及重新上香的灵堂。
“侗娥村,一个普通村民。”
卓瑛手里的照片滑落,她眼里的震惊难以言喻。
“咳咳。”
梁严竞及时打断了沉重的气氛。
看到陈今一快掐出血印子的手指甲,梁严竞知道,比起他和卓瑛,此时最难受的应该是小姑娘。
还而她偏偏憋着表情强装镇定。
乌黑的眼珠子只是单纯淡漠地盯着那张老照片,苍白的表情里全是无力。
无论是谁,知道自己母亲是被父亲拐卖生下的自己,恐怕都会别扭痛苦很长一段时间。
陈今一只花了两秒,神色就恢复如常。
“这就是我要说的,既然我阿娘……”
陈今一收了声。
口密密麻麻宛如针扎,下一秒,陈今一郑重地改了口。
“陈上珍教授二十年前就被拐卖到这里,也就是说,卓瞎子的业务或许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进行了。村长说过,如果没有拐卖这项业务,侗娥村早就不复存在,如果这么多年,村子都是靠着这个来繁衍生息,那么受害的妇女或许早就被这个村子闭塞的环境所同化。”
陈今一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马欢走了以后,陈阿四本想对我下手,但是侥幸被我识破。虽然明面上,村里拐卖的业务是在卓瞎子手里经手,但是如果没有村长的默许,只怕事情并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梁严竞点头,“是,有道是法不责众,之前我们的追查总是走到一半线索就断了。一个是因为村民太过同仇敌忾,另一个愿意也是因为当地无法将罪名扣到所有人的头上。不过想要从根源上遏制拐卖行为,除了取缔交易中介外,还得从村民们入手。”
“陈教授的事情,咱们之后再议,眼下先得摸清楚村子里到底有多少受害女性。——今一,我现在还没有一个方便的身份,原计划我是要顶替卓瞎子将卓瑛卖进来的,现在计划有变,恐怕还要重新想个身份。”
听到梁严竞的话后,陈今一忽然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我倒是有个很适合你的身份。”
“哦?”
梁严竞见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又打了鬼主意。
陈今一咧嘴露出雪白的虎牙,“梁队,您知道在村子里,什么人地位最高吗?”
一阵阴风恰到好处地吹进正厅,木门发出一声吱嘎吱嘎的巨响。
三人同时下意识齐齐转头看向屋外。
“在你们来之前,其实我大致做了一点铺垫。”陈今一翘起二郎腿,她摸了摸领口上刚刚安上去的牛孔通讯器,一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虽然得费些功夫,但是一定会相当好使,不知道梁队,愿不愿意试试?”
回过神的梁严竞将照片放回铁盒。
“你说说,我听听看,只要不过分,我可以考虑。”
*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天亮了,侗娥村却还没有几个人起身。
一处还算宽敞的院子里,一个带着锁链的女人正拖着步子在捡柴火。她脸色茫然,神色空洞,身上挂着的是一件已经洗褪色的粗布棉袄,头发拖在脸颊旁,一部分乱糟糟地贴在后脑勺。她一步一步将柴火放进灶炉,给锅里添上米,随后拿起丢在灶炉旁边半个发干发硬的黄面馍塞进了嘴里。
外头,一阵巨大的咒骂声传来。
伴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锁链女猛地醒神,快步地冲出厨房。
黄面馍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到了厨房的角落。
一只尖嘴猴腮的耗子在一瞬间捕捉到了这天降的富贵,叼起馍馍就钻进了厨房的缝隙里。
门外,女人在被用力地抽打。
婴儿适时止住了哭声。
女人的惊恐和呜咽像是动听的歌声,高高举起的藤条,仿佛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刑法,落在婴儿眼中,却像一种部落间流行的玩具。
婴儿看得目不转睛,在阳光照进屋子的那一刹那,男人丢下了藤条。
与此同时,婴儿对着女人的伤痕展开笑颜。
“别想着和陈三贵家的那样!你要是不想他死,就老实安分的在家里呆着!”
男人的恶声音充满着威胁,女人很害怕。
他丢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雪白单纯的婴孩。
孩子的笑容像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
女人满是伤痕的手缓缓伸向孩子,随后用力地抱住他。伤口上的血痕蹭到了孩子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红痕,“宝贝,我唯一的宝贝。”
锁链女哭泣着抱住孩子,像是在保护自己的生命。
“哐!”
哭了很久,锁链女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她忽然想起,若是男人回来后看到厨房没有做完的饭,只怕又要迎来一顿毒打。
男人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两把,忍着腿上的伤痛勉强站起,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
然而门口,却在滴血。
女人没有注意到异常,她向内拉开门的同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重重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当她看清楚掉下来东西的模样的时候,煞白的脸上恐惧到极致。
一个完整的,男人的头颅,歪歪斜斜地掉在院子的地上。
半截身体劈着腿,倚靠着院子的大门。
脖颈处的鲜血还在咕嘟咕嘟地往外涌,院子门口已经汪了一滩血。
“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