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意看着对面的老人,精神矍铄,很像公园里那种乐呵呵打太极拳的老头。
不知道他安排下属要她的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轻描淡写。
沈老爷子说:“斯南的亲妈怎么死的,你知道的吧。”
姜晚意心说,她不但知道,她还亲眼见到了。
她没有告诉过沈斯南,那个血腥的现场,不但是他的心魔,是她经年的噩梦。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买凶杀人的,是我儿媳和我最得意的孙子沈岩。”
姜晚意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表现出一些震惊。所以她微微蜷起手指,垂下了眼睫。
她说:“后来沈岩出了意外,是吗?”
是在海外发生的,潜水事故,死得很痛苦。姜晚意虽然没有刻意打探,但沈家长子的事情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所有人都怀疑是沈斯南做的,却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他。
沈老爷子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崽子,没想到他是等着一击毙命……还是借刀杀人,兵不血刃,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姜晚意平稳地微笑:“既然没有证据,不好就认定是他做的吧。”
沈老爷子看向她,目光犀利:“除了林琳,别人听了这种事都害怕,你倒是胆子大,还护着他?”
姜晚意看着沈老爷子,微笑着刺回去:“他想要的又不是我的命。”
沈老爷子被这绵里藏针的态度扎得默然片刻。
然后他说:“我知道,沈斯南这些年一直想替他母亲报仇。还剩一个谭清……就是我儿媳。”
“她早就知道,沈斯南下一个就要对付她。更何况,沈斯南害死了她的亲儿子,她也不想善罢甘休……所以她收养了沈氏旁支的一个天才儿童,养在了身边,威胁着沈斯南继承人的位置。”
“这么些年,他们双方斗得太狠,都是冲着要对方的命去的……全靠我在中间制衡。我年纪大啦,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晚意事不关己淡淡道:“那您攒个亲情局吧,让他们握手言和,放下仇恨。”
沈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噎人的本事,也不知道她和那个糟心孙子,谁跟谁学来的。
沈老爷子指着她,拍了一会儿自己的胸口,突然道:“要不是你,斯南的仇早就报了。”
姜晚意豁然抬眼:“阻拦他报仇的明明是您。”
沈老爷子冷笑:“我本来可以放弃谭清,只要沈斯南能真的照顾好沈氏上下。但是……一个热血上头栽在女人身上的小崽子,我凭什么把沈氏交给他?”
他说:“你就是个祸害,让他一再冲动犯错。只要你在他身边一天,我就不可能把沈氏交给他。我还会帮着谭清培养沈亦。一旦谭清掌握了沈氏,沈斯南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沈老爷子盯着她:“你希望沈斯南被谭清害死吗?决定权在你。”
姜晚意直直看了沈老爷子一会儿,笑了,鼓了鼓掌。
“您这招左右手下棋玩得真好,”姜晚意嘲讽道,“只要哪一方不按照您的意愿来,您就去扶持另一方,长此以往,双方都不得不服从您的控制。这些年,您一直是这样逼着沈斯南听话的?”
沈老爷子的老脸抖了抖,神色带了些狠劲。
“看来老林对你的教训,也没让你长记性。”沈老爷子恶狠狠道,“棋子没资格质疑下棋的人阴险。既然生来是棋子,你就得认。想活得久,唯一的办法就是讨好下棋的那个人。”
姜晚意笑眯眯道:“那您开门见山地讲下棋就好了呀,非要用家族亲情做幌子,多恶心人呢。”
她在沈老爷子发作之前收了笑容,冷淡道:“我考虑考虑。”
沈老爷子冷冷道:“恐怕留给你的时间没那么多。”
姜晚意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沈老爷子显然扶持起了谭清。
沈斯南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沈亦招摇过市,俨然一副要将沈氏继承人收入囊中的作派。
沈斯南不在乎继承人的位置。
但是眼看着仇人春风得意,自己却无能为力,是钝刀子割肉一样的折磨。
沈斯南常常待在老屋里母亲的房间,很久都不出来。
姜晚意敲了敲他的房间门,轻声道:“我先走了。”
她离开筒子楼,在楼下看到了靠在车边的中年人。
沈斯南叫他“叔”,姜晚意叫他“老梁”。梁青山。
梁青山道:“小姜,离开他吧。”
姜晚意置若罔闻。
梁青山在她身后说:“斯南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为他付出过什么。既然七年前不计代价也要他活下去,现在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宛如平底一声惊雷,姜晚意霎时浑身僵硬。
她猛一转身,骇然盯着梁青山。
“很意外?”梁青山笑了,“当年你求陆总保他,陆总派过来的人就是我——当然了,我不会跟斯南说。”
姜晚意眯了眯眼:“老陆的售后这么久?这不像他。”
梁青山并没有计较她的出言不逊:“确实没有这么久。不过谁让我跟这小子投缘,七年前开始,我就跟着他干了。”
梁青山道:“所以听叔一句劝,断了吧。留在他身边,谭清会先利用你废了他,再清理了你。你不想步他母亲的后尘吧?”
姜晚意沉默片刻,没有回答。
她自己回到了姜宅。
进了家门才发现,在国外度假的姜若若回来了。
聋哑女佣下了床,惶惶地想要帮姜若若整理行李、倒水。却因为手脚发颤,将水洒在了姜若若的行李箱上。
姜若若尖叫一声,拎起坚硬的手提包就要打聋哑女佣的头。
姜晚意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冲过去阻止。
倒是姜父一把拦住了姜若若。
“滚回你自己屋里去!”姜父指着聋哑女佣的鼻子骂道,“也就是你女儿现在勾搭上了沈斯南,你才能活命!要不然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