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他的肚子又响了,走着走着,渐渐也走到了刚刚夏青的位置。
旁边的树木隐隐暗暗,没路灯不透光,18点30分的夏季光照着,只剩湿哒哒的阴暗。
齐觉缓步而行,余光看了脚下一眼。
地上是不规则的脚印,不是她那运动鞋的踩出来的。
隐隐约约能看见树林里头还有树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俗,认为树木有灵性,而专门祭奠用的,石子一层层地叠放上去。
而靠近这不规则脚印的那一堆,倒了......
齐觉脑子一重,猛地又转过了身。
*
晚上20点整,齐觉脸上一片青一片绿的,坐在了警局大厅的不锈钢板凳上,左手铐在把手上,他伸了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像在伤口上抹了盐巴一样的疼。
“年轻人,吸毒还是嫖娼啊。”
“吸你妹,我合法公民。”
他啐了一口,还是没能消去嘴巴里的血腥味道。
问他话的人神智看起来恍惚,像只大狗一样吐着舌头说话,有些不清不楚地流着口水,坐在侧边,唾沫子都喷到了他的手背上。
还在问,“你有渠道吗,告诉我多少钱?我买!”
又“吠”了几声,齐觉闭眼不理。
直到他被一穿便服的警员带进了里头的房间里,身侧才安静了下来。
那房间,刚刚他也进去过,验尿验毒,检测精神状况。
结果未出,齐觉靠在椅背上,头靠在白墙上,脚上的拖鞋没了一只,嘴里不客气又不耐烦:“喂,什么时候放我走,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不是我跟踪她,袭击她的。我还有事,快点让我走。”
他说话完全没有转折,硬邦邦地像个挑衅的。就他这个态度,在警局里,说他是个“小痞子”,都没有说错。
“你安静点,鉴于你是未成年,等你父亲到了现场,再说。急什么!耐心点!”警员让他安静。
前台接警台的另一警员拉了拉说话人的手肘,让她看屏幕。
面前的未成年人,名字叫齐觉。屏幕上的户口栏目,母亲状态是注销,父亲齐应能,下头备注着提要:曾在职业球赛上打假球,被罚300万,终身禁赛。
“这,那小子的爸爸。”
话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身影,与电脑屏幕上百度出来,手里捧着奖杯的篮球员依稀相似可又很大不同。
是那出言不逊的小子的父亲,齐应能。
进来的人脸垂坠着,身材也发了福,与图片意气风发的人大相径庭,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鹰锐利。
进门看见了被铐的齐觉,他走上前就是一掌,清脆而响亮,招来了接警人员的喝。
“做什么!这里是警局。谁让你在这里动手的!”
齐应能声音洪亮,身上透着酒气,“他是我儿子!我是他爸!”
“是你儿子也不能打,这是警局!不准打人,坐那头去。”
警员上前阻隔,若未拦,他还要再打。
“给我去一旁坐着,不许再打。”
“这臭小子我不打不行,都进了局子了,再不管,我以后还管得了吗?”
饭局上,他接了电话,一通来自于物业,一通来自于警局。
物业跟他说:下午17点左右,对户的小女孩不见了,查了监控摄像头,户主您儿子有经过了那片区域,请问能联系到他,说下情况吗?
警局跟他说:下午18点45分左右,一女孩子在小区后头的西侧林子遭到了劫持,您儿子在现场,女孩子昏迷住了院,您方便来一趟吗?
“他妈的,你妈死了之后,你竟然敢做这样的龌龊事,两个女孩,你打算做什么!今天我要不将你打死,我就对不起我齐家的列祖列宗,拉扯你这么大,你还是个人吗?畜生,你就是个畜生。”
齐觉左边的脸颊发疼,脑袋里也嗡嗡地响,面前的人一米八七,年轻时是省队篮球球手,担任过大前锋,扣下的篮板也是数一数二,那单手巴掌力量能够稳稳地握住篮球,如今拍在了他脸上。
齐觉嘴里的血腥味浓烈,不用去舔舐都呛出了气味来。
见家长到来,警员说:“他涉嫌伤害一名女孩,劫持钱财。”
齐觉听了,“我说了!不是我!”
警员未理,“现场未有第三人,我们查了林子两侧出口的监控录像只看到了他和那名女孩进去,地上脚印也只有他们两人。”
并一脸可惜地看向座位上还在嚷嚷着的少年,他眉眼里的清秀是带着些稚嫩痕迹的,明显的未成年。
“因为他未满十八,所以,家长必须到场。”
齐应能脑袋里嗡地一声,嘴里颤颤,问,“我就是这臭小子的家长,就告诉我吧,那女孩怎么样了,需要赔多少?”
警员,“啊?”
齐觉一股凉从心底起,他老子不信他。
警员确定他问的是女孩的情况,也挑了可说的,“女孩还在医院未醒,伤情未确认定级,到时候会按律法裁决的。”
“若是给不出这钱,那可怎么办啊?”齐应能刚刚一脸的怒气降了下来,低眉问道。
“现在还不是钱的问题吧。”警员提醒道,“你儿子是唯一经过现场的,这个才是重点吧。”
“两个女孩都在医院吗?”
警员,“什么两个女孩?”
齐觉本来想说话,但是一阵晕眩袭来。
他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的人影旋转到了天花板上。
恍惚间齐应能似乎又冲了过来,“若那个女孩有什么事,我就打死你,把你的命赔给她。”
“呵。我也没想活着,就这样吧,就都我做的,行了吧。”
少年硬着从嘴里蹦出了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胆战的,可他还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跟喝口水似的简单。
自己父亲一来警局,也没问缘由,就将屎盆子倒在他头上,还让他赶紧去死。
齐觉淡淡又说,眼里四分五裂,垂下的眼眸都不聚焦。
“有本事,就在这打死我。”
“我妈死了,你就跟废物一样,我也不想是你的儿子。”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胸膛里深呼吸了一口气,脑袋里旋转出不平衡,又靠在了白墙上,额间赤痛。
手里的手铐脱也脱不掉,就跟他和齐应能的父子关系一样。
*
晚上21点30分。
两父子在十字路口不欢而散。
“给我滚上车。”
“我自己回去,被保释的嫌疑犯不坐你的车。”
齐觉冷冷笑,往相反的路口走去,对身后持续而来的谩骂,未再发一言。
回去了,是不是又有一桌的餐尸碗盆,一地啤酒等着他。回去了,是不是又要被打。
身上的嫌疑未洗去,那女孩的命挂在了他的头上。
拖着酸软的身子,齐觉走过了正在倒数绿灯的马路,他身上还有50块未用出去,他可以找个地方。
现在的他,困倦极了,也疲惫极了,只想找个地方,闷头就睡。
他也不想去解释和费口舌了。
斑马线上的人开始急急而走,红灯转了出来。
一辆从远处来的车行来。
齐觉眼前的分裂感更严重,一束光射来,倒在了地上。
*
市医院。
夏青手上吊着针水,她张开了眼睛又缓缓闭上,手边的红色手绳微微地闪着光,半梦半醒ʝʂɠ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人站在了床边。
高高的,一双厌世的眼,半垂半低地抱着双臂,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混着血色又混着惨白,吊在了半空。
侧着脸看着她,目光里冷清,勾魂。
“死神吗?”
她喃喃道,在半梦中又轻轻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