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伯的严厉,谢五忍不住抖了抖。
当初若不是大伯阻拦,母亲早将谢洵这个贱种扫地出门了,又何必留在跟前,日日碍他的眼?
见谢五已经动摇,护卫忙开口劝说,他压低了声音,“昨日料理马匹时小的也在,洵少爷没机会动手脚,所以刚刚惊马的事,真的很玄乎。”
他有些畏惧地望了栖霞寺的大门一眼,“五爷,要不还是算了吧,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啊。”
谢五心中也有些慌,只是面子上该下不来台,便拿了林四爷说事。
“林四你这个人,怕这怕那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得,要不是念着咱们一道长大的情分,我真是不稀罕带你玩儿!”
林四爷那张娃娃脸上依旧笑咪咪的,丝毫不见恼意,全然一副好好先生模样,“这么说来,我还要多谢你。”
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一个纨绔打马上前,“行了谢五,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四家里管得紧,真闹出什么人命,他非得被他大哥打断腿不可。”
林仁清笑咪咪点头,“知我者,卓然兄也。”
张卓然用马鞭戳了林仁清两下,呵呵调笑,“少来!”
又提议继续比试,“这还没到山顶呢,还比不比,我说谢五,你不是怕了吧?”
“谁怕了?继续比,最后一个到的,清风楼请客!”
谢五立刻逞着脖子,仿佛一只骄傲的斗鸡,一个翻身上马,率先往山顶的方向冲去。
纨绔们纷纷放开马缰,嘻嘻哈哈跟了上去,众护卫尾随其后。
刚刚还喧闹沸腾的栖霞寺门口,立刻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显得被扔在半路的谢洵越发突兀。
谢洵幽深的目光环视一周,剩下的人顿时做鸟兽散,进香的进香,做买卖的做买卖。
谢洵收回视线,淡定自若地从地上站起来,掸干净身上的尘土,在众人目光隐晦的窥视下,毫不在意地进了栖霞寺。
且说兰亭这边,进了寺庙后就找了个知客和尚问清楚了专门寄存牌位的位置,直奔那地方而去。
如今天下年年战乱,客死异乡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寺庙便推出了专门寄存棺椁、牌位的业务,栖霞寺便是其中之一。
超度诵经祈福一条龙服务,简直不要太人性化。
问清价格,兰亭便大手一挥,拿出当金簪的钱,先缴了一年的费用。
立刻就有小沙弥上前来,接过兰亭双亲的牌位,恭恭敬敬供奉在墙上一处空格子中。
“阿弥陀佛,”小沙弥念了句佛号,“这里每日会提供清香油灯供奉,逢初一十五,还会有师兄过来诵经祈福,施主将灵位寄存在此处,最是妥帖不过,您就放心吧。”
小沙你年纪不大,说话办事倒妥帖。
兰亭点点头,环视一周,见里面的牌位大都得到妥善的照顾,也很是满意。
正想就此别过,却见两个年纪大些的知客和尚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块陈旧的牌位。
牌位一角的油漆都已脱落,显然是年成已久,从兰亭的角度,隐隐约约能看到“先妣……氏”几个字。
“这家属也是,将先人的牌位往这一扔就是十数年不闻不问!也太不孝顺了!”
另一个知客和尚附和,“是啊,再说如今来寄存灵位的人多了,地方不够,这些老牌位不能就这么一直放着。”
知客和尚想了想,“不如报了执事堂的师叔们,就将这些年成太久又联系不上缘主灵位都清出去。”
“没错,总不能叫他们白白占着地方不是?”
兰亭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两人的说词正好勾起了她心中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前世爹娘过世后,堂伯一家就以他们这支无嗣为由,霸占了兰亭家产。
刚开始,堂伯一家还会对兰亭嘘寒问暖做些表面功夫,后来见族中无人过问,兰亭阿娘那边的近亲也都不在了,竟是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再做。
堂伯说兰亭阿爹这支绝了后,这是大不孝,要将她阿爹阿娘这不孝子孙的排位从祠堂扔出去。
兰亭阻止未果,反而惹来一顿毒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怪就怪你阿爹生不出儿子,这样的不孝之人,有什么资格留在祠堂享受后世子孙的香火?”
说这话说时,堂伯一脸高高在上。
这个堂弟一向清高,在世时不是总说儿子女儿一个样吗?既然如此,想来也是不屑儿子、孙子给他供奉香火的,自然要清出去!
兰亭恨极,她知道这不过是堂伯想鸠占鹊巢的借口。
如果有他们这支的存在,堂伯一家就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香粉铺子,因此才非要给阿爹安上不孝之名,将他们这支的痕迹彻底抹除不可。
堂婶更是洋洋得意,“兰亭你别怪你堂伯心狠,这都是族里的规矩!要是你阿爹当初肯纳个妾,或是听族里的话过继一个,又怎会落到死后无人供奉的下场?”
同是本家妯娌,凭什么兰亭阿娘生不出儿子,却依旧能被丈夫捧在手心疼爱,她早就心存嫉妒,如今逮到机会,自然是要好好落井下石的。
“一个丫头片子,祠堂也是你能进的地方?还懂不懂规矩?滚出去!堂叔绝了后,这些家产当然得留给我这个侄子!”堂兄理直气壮,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当初爹娘想将他想过继到兰亭家,堂叔却死活不同意,堂兄怀恨在心,如今他如愿tຊ以偿得了兰亭家财,却不愿供奉一丝香火,这便是他对兰亭阿爹的最好报复。
年幼的兰亭无法与这些人抗衡,她赤着脚,在大雨里走了二十里地,才勉强将父母的牌位安置到城外的破土地庙中。
因此听两个知客和尚说要将手里的灵位给扔出去,哪怕与亡者素未平生,兰亭心中也升起一股压不住的愤怒。
“敢问两位师傅,要如何处理手上的灵位?”
不想兰亭突然出声,两个知客和尚有些诧异,“阿弥陀佛,这灵位多年无人认领,说不定已无亲友在世上,自然是烧掉在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