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府。
李时胤整衣洁冠出门去赴宴了,寅月睡醒后,囫囵吞了一碟松子穰,就去院中廊下继续摆弄那钓竿。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院中和风送来丝丝凉意,但那檐铃却仍旧不动如磐,悄无声息。
另一边,李卿乙在六角亭中摆了笔墨纸砚,和几名长安城士族女子一起赏冬题字。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李卿乙的字迹神秀,颇有风骨,引得众贵女赞叹:“这手好字,便是那干谒tຊ求仕的举子秀才也不过如此,若是卿乙为男儿身,没准儿能登科及第,在宦海中一展身手。”
“是啊,卿乙过目成诵,国子监的算学也十分精通,若为男儿身,便是不入官场做官,也能做个风流名士,掳获贵女芳心。”
……
众人一番笑闹,却冷不丁看到一袭白影飘来,身法之快犹如鬼魅,心中均十分讶异,又以为是自己眼花。
李卿乙连忙介绍,“这位是寅娘子,乃是我近日相交的闺中好友,目前在家中客住。”
众人客套一番后,寅月便执笔,开始认真作画。
不过多时,待客人疏散后,她的画也落成了。画中女子头戴幂篱正握着钓竿垂钓,而观那四周景致却与这廊庑大差不离,画中人也与她颇相似。
“阿姐这是?”李卿乙问。
寅月描好最后一笔,放下狼毫,对着墨迹淋漓的画纸吹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画中寅月便活了过来,连衣裙上的花瓣都丰满了起来,她掸了掸衣裙,从画纸里走出,对着二人盈盈一笑,跃上屋顶垂钓去了。
李卿乙追了出去,见她握着的钓竿上,还坠着一块血肉模糊的诱饵,腥气扑鼻,还滴着血。
李卿乙问道:“这钓饵是什么?怎么那么可怕啊!血淋淋的。”
寅月道:“李时胤的心啊。”
李卿乙脑中轰然炸开,“啊?阿兄……你究竟要钓什么?”
“去将家中丫鬟、杂役遣散,今晚一个都不得宿在府中。”寅月恍若未闻,只吩咐道,“对了,叫令兄早些回来。”
李卿乙连忙去办事了。
入夜时分,圆月如银盆,又像是一只撑圆了的眼睛,诧异地窥视着地面。
李府上空飓风翻卷,黑云压顶,这堪堪一亩大小的阴影使得整个李府自成世界,一切活物都远远地避开了,不敢靠近。
夜枭嘶鸣,白雪压檐,李卿乙已经疏散了丫鬟和杂役们,整个李府顷刻间寂静又吵闹。
寅月走在院中,将地上的积雪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雪花飘落在她如羽如扇的睫毛上,她仰脸看了一眼上空盘旋的黑云,抖落了睫毛上的细雪。手中莲花灯倏然熄灭,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头也不回道:“去,拿盏凉茶来。”
倚在廊檐下的白溪望着天顶吓得面无人色,不由暗自腹诽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吃喝!
他“噔噔蹬”地跑去沏了一壶热茶来,心中腹诽,烫死你得了。
茶搁在檐下的矮案上,冒着缕缕白气丝。
寅月旋身来到屋顶,那画中人坐得笔直仍在垂钓,飓风吹落了她的幂篱,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转过来静静“望”着她。
本来图省事儿懒得画脸,这会儿看着属实有点吓人。
画中人手里的钓竿泛着碧绿的光,顺着钓线看下去,那一坨滴着血的人心腥膻扑鼻,在夜空中显得更加诡异。
不多时,院中匆匆走出两个身影,正是李卿乙和李时胤。
李时胤长身玉立,身披鹤氅,朗朗如日月入怀,正是个清贵郎君模样。他仰脸眺望屋顶上的人,扬声问道:“它来了?”
寅月不置可否,化作一缕光,转眼间就落在了他的身边。
“郎君忙碌,天天出门潇洒吃喝,就留我在家里干脏活儿。”寅月语气不善。
“下次这样的‘好’事,我一定带上你。”李时胤道。
那些应酬本不是什么好消遣,他素日里根本懒得应付,此番若不是中郎将三催四请,他哪有闲心列席。
“阿兄,咱们还是赶紧做正事儿吧。”
李卿乙望了望天顶上方越来越厚重的妖云,心中发憷。她虽是妖,可如今孱弱得连个凡人也不如,见着这阵仗,心里本能害怕。
寅月冲远处抱着廊柱的白溪招了招手,那人连忙哆嗦着向她跑来。
“寅娘子,怎么只有咱李府上空飘着一团乌云?这风刮得好妖邪。”白溪抖得跟筛糠似的。
寅月充耳不闻,只笑道:“上界香洲飞岛、阆苑仙山多如牛毛,你们想不想看一眼?”
李卿乙睁大眼睛:“现在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呀?”
白溪却眼睛一亮,“想看,正好岔开精神,免得害怕。”
“好。”
话音一落,寅月长袖一拂,李卿乙与白溪就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一旁矮案上的茶盏轻响一声,茶盖掀落一旁,里头多了两个黑点。
若是探头仔细去看,两个黑点还在动,发出了嘤嘤嗡嗡的求救声。
别的不说,就是这茶汤也太烫了。
“这碗茶的名字暂且就叫‘仙岛’吧。”寅月笑。
话音一落,大地訇然一颤,一股冲霄妖气凭空而来,几乎将人掀倒在地。
李时胤迎风而立,下意识扶住扶住寅月的胳膊,让她站稳,又仰脸一望:“来了,不要弄坏屋舍,上去吧。”
然而不待他们动作,“轰”一声巨响震得音浪扑面而来,一头巨大的蟾蜍形状的妖怪,像一堵墙一样,砸在了屋脊之上。
屋脊上的瓦片四处飞溅,咣啷作响。
妖怪飞扑向垂钓的画中人,一把扯过钓竿上的人心,塞进嘴里,囫囵咀嚼了几下,美滋滋吞入了腹中。
那妖怪一张大嘴豁裂到脑后,嘴里长了两排尖利的獠牙,全身披着密密麻麻的鳞片,泛着幽幽寒光。
吃完人心之后,它伸出猩红的长舌,在脸上舔了一圈,舔得满脸流涎、满脸血。又冲着李时胤厉声道:“嘻嘻,原来是你诱我来!”
蟾蜍怪在屋脊上焦躁地踩来踩去,留下了一排排血红的脚印,又一脚将垂钓的画中人踹落屋脊,叉腰大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这小鬼头,五年未见,你竟然还活着!难道这是天注定,要让我吃了你?”
李时胤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飞身而起,引着他往一处山崖而去。
二人一妖落在一片山谷之中,风声猎猎,寒气逼人,四周树木茂密,有狼嚎、夜枭嘶鸣。
李时胤站在一处断崖边,唤出朱砂笔,山风将他的鹤氅撕扯得笔直,让他看起来有些天人决绝的意味。
“这一天,我等了五年。”
他面沉似水,手里的符箓发出了金灿灿的光,替他的侧脸镀了一层金,显得整个轮廓俊挺而深邃。
蟾蜍妖怪通体泛红,眼似饥鹰:“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等我五年?”
“五年前若不是你那对短命父母阻拦,我已经吃了你的心。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到处猎食这些肮脏的人类了,今日我定要取你的心,以后在妖都那就谁也不必忌惮啦!”
李时胤身前的朱砂笔化成了一柄寒光湛湛的宝剑,冷道,“巧了,今日我也要挖你的心。一是为双亲报仇,二则是为活人入药。”
原来眼前这个蟾蜍妖,正是千眼玉髓。
千眼以人心为食,而它的心,是妖都圣药,食之可令死妖返生,重塑妖魂。
五年前,千眼为了吃李时胤的心,杀害了他的父母,间接害死了他的妹妹。
而到了如今,为了治疗“李卿乙”的妖魂衰减之症,更加需要剖出千眼的心入药。
于情于理,它今日都得死。
寅月凌空踏步,旋身落坐在一棵树干上,不耐地催促道,“废话不要太多。”
千眼冲她嘶吼一声,吐出的猩红长舌甩出一片口水,像硫酸一样腐蚀了树干,冒出阵阵青烟。它厉声道,“人妖二界之事,你这疯狗休得干涉!”
寅月却不恼,笑吟吟道,“就让你多活一盏茶的功夫。”
电光火石之间,李时胤纵体一跃,手中宝剑发出一声嗡鸣,凛冽的剑气扫荡山谷,直直朝着千眼的脑袋劈去。
瀑布般的黑浊妖云裹着千眼快若闪电的躲避剑锋,它突然在空中翻滚,身体鼓胀成一座山岳。接着大嘴一豁,吐出无数铁菩提似的骨刺。
骨刺似淬了毒,其上冒着阵阵黑气,朝着李时胤卷去,疾若闪电。
寅月观了一会儿战,便有了困意,眨眼间,那一人一妖已经斗了二百回合。
李时胤回头扫了她一眼,心想此人真是深不可测,他找了千眼玉髓整整五年,却始终一无所获,但她竟说找到就找到。
寅月含笑看他。
其实他作为一个凡人,找不到千眼也正常,因为这妖怪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妖都。
何况,这中间还有个插曲。
当年李时胤的父母遇害之后,兄妹两个就遇到了一个高人。那高人隐去了他的气息,让他不至于再被千眼找到而遇害。
高人又在李府上空设置了一层清光结界,向那妖怪隐匿了位置。
也正是因此,李家上下才得以活了下来,寅月垂钓无所得之时,就是因为结界屏蔽了千眼,它闻不到他的味儿,自然就上不了钩。
那高人还让李时胤去结善缘,求善果,引织魂引现世。也算是为他找到了一桩事做,留下了一个盼头,也为帝胤积下一份善缘。
而这tຊ高人,乃是帝胤之父,上清天的长生大帝。
寅月身形一晃,像鬼魅一样落在了地上一个大坑里,那巨大的坑正是二人斗法炸出来的。坑里到处都是血红的脚印,刺得人眼睛生疼。
扫了李时胤一眼,寅月面目表情,心中暗骂:真是废物。
李时胤唇角缓缓渗出一缕血来,回首看她一眼,不帮忙还捣乱,心中暗忖:真是妖女。
几丈开外的千眼此刻正神气着,见来人挡了道儿,心中烦乱,暴喝一声,“你这臭娘们,人妖二界的事情你也敢管?要是乱了六界秩序,你怕不怕那天雷轰顶,到时候劈死你个不懂规矩的!老子可是妖都的大大大大大大大……”
它一句话未说完,脑袋上陡然一重,“轰”一声巨响后,像是有一座山头压了下来。
巨力挤压得它眼珠子暴出眼眶,獠牙嵌入肉中,胸腔里血气翻涌,溢出大口妖血。
半边脑袋都被生生踩进了坑里,千眼双眼发黑,浑身动弹不得,心中无数恐惧盘旋起来。
它这才挣扎着望过去,先看见了一只穿着缎面软靴的脚,然后看见了一张倨傲冰冷的脸。
他娘的!
那只脚又在它脑袋上重重碾磨了两下,差点将他的脑袋踩得爆浆。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飘下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
千眼一下想到自己方才吃掉的那颗心,难道那东西有诈?
心中又气又害怕,在人界行走几百年,从没遇到过什么大的险境。
只因它是在妖都有封荫的妖君,更是妖都的活圣药,地位尊崇。
而妖都是骁勇善战的酋女国的统辖地,与天界形成制衡,不在五行内,更是神仙中的神仙。
仗着这层身份,无论是猎人而食还是炼妖取丹,它都有某种天然正当性。
就连那地狱道的妖鬼罗刹见到他,都要敬他三分。
但这次,托大了!
寅月似笑非笑地看它,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杀你就像捏死虫子一样,‘嘭’一声,就爆了,还须使诈?你当你是个什么人物吗?啊?”
千眼的气势低下去,只慌乱道:“我我我乃是酋女国妖谱之上赫赫有名的妖君,就算犯下天大的祸事,也不该你管,你若是杀了我,妖都必去天界要说法。到时候,别说你一个小小织造署的织纴天神,就算是天界帝胤,也一样褫其神位,贬下界来。”
“我不是已经在下界了么?还有哪个下界?”
千眼努力挣扎,但无论如何使力,踩在脑袋上的脚都像是一座撼不动的山,纹丝不动。
“你不可杀我!我有许多宝贝,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有。”
“我想要你的心。”
寅月周身杀气凛然,“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就跋扈得谁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你必须死,就算酋女来了,你也得死。”
去南馆见到无忧的第一面,她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会死于千眼之手。也正因如此,她才知道它又出现在长安城猎食,这才放饵钓它。
寅月正欲脚上用力,千眼喊道:“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她一晃神,脚上的力度陡然松了下去,千眼趁机摇身一变,化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蟾蜍,一蹿而起。万丈黑雾驭云排岳,托着它飞遁而去。
李时胤提剑欲追,寅月伸手拦住了他。
“雕虫小技。”
寅月后颈红光大作,皮肤上那条小小的刺青红龙像活了一般飞蹿上天,陡然涨大数千倍,冲霄而上。
龙气震荡得整个山谷地动山摇,乱石飞溅,野兽溃逃。
天穹之中,一声巨大的龙吟过后,一团鳞光闪闪的东西,轰然砸落在了地上。
赤龙一下蹿回到寅月身边,长鬃飞扬,利爪如戟,它绕着她,用巨大的眼睛蹭她的手背,无比温驯。下一瞬,它又化作一道光,盘踞在她光洁的手腕上。
李时胤定睛一看,她手腕上果真多了一道闭目红龙刺青,潋滟似血。
“不要、不要杀我——”
那团鳞光闪闪的蟾蜍蹬着腿,全身都是妖血,暴突的双眼里满是惊恐,它褪去妖相之后,整个身子只有半人大小。
寅月不动声色,一把掐住它的脖子,五指用力一碾,“咔”地骨裂之声响动后,那东西就被捏散了妖魂。
“不中用。”
她伸出另一只手,屈指成爪,徒手剜入了它的胸膛,缓缓地挖出了一颗跳动的心来。四野里溢满了妖血腥味,地上血流成渠,蜿蜒而下。
妖血从她指缝间落下去,像花一样开在她霜色的华裾之上。
她很是入迷地盯着那颗心,盯了良久,这才将手中提着的妖尸像垃圾一样扔掉,又俯首嗅了嗅。半晌闭眼,纤颈高仰,似癫似狂地叹道。
“好多业力啊。”
“你怎么了?”
李时胤收起诛杀剑,一脸警惕地向她走近。
她正埋首深嗅那颗妖心,像捧着一件什么绝世至宝,皮肤上流淌着无数碎金般的光泽,周身的凛然杀意飞溅而出,穿云裂石。
她闻声猛地回过头来,像豹一样迅捷优美,瞳孔骤缩,里头带着嗜血的快意和亢奋。她的眸色也变了,像惨绿的松石一般,透着一种妖异的邪性。
妖瞳?!
李时胤心头一震,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转动咔咔作响的脖子,龇出獠牙,扑上来撕咬他。
这幅样子,却不像是来自神界的神。
“寅月?”
李时胤继续唤她。
寅月回过神来,所有的异状顷刻间褪去,疑惑道:“怎么?”
李时胤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寅月也静静地回望他,脸色缓缓变了,似笑非笑道:“你怕我?”
连神界都没几个不怕她的。
嗜杀仿佛是她的天性,她能从中汲取很多快乐,怕她也好,总比无视好。
李时胤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或者只是爱洁的本能发作,不想看见任何污秽,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想濯净那双手上的血污。好像她本该睥睨众生,纤尘不染。
寅月掌心起火,托着那颗心烘烤。
不多时,在火舌的舔舐之下,那颗心逐渐化成一滴松脂般的晶莹小丸,与方才那血淋淋的形象相去甚远。
“走吧。”
寅月将那粒玉髓抛给李时胤,双手在衣裙上轻轻一掸,华裾上的血污就消失不见了,又道,“答应你的事做完了,你也准备准备。”
李时胤收好玉髓,目光越过她,落在了远处。
寅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千眼的尸身处浮现了两枚琉璃珠子般的东西,珠子飘来飘去,很好看。
李时胤从袖中乾坤拿出了一盏灯来。
那盏灯除了底座手柄之外,灯身却是一只漆黑的大肥猫。猫的肚子鼓鼓的、亮晶晶的,仿佛装了无数提着灯盏的萤火,发出莹亮的光。
忽然间,那只猫动了,它矫健地纵身扑向半空中的琉璃珠子,“啊呜”一口吞掉了琉璃珠子。
肥猫吃掉珠子之后,舔了舔爪子,呼噜了两声,又跃回了灯柱之上瘫着不动了。
“衔蝉灯?”
“嗯。”
寅月走过,俯身瞧了猫肚子一眼,“收集了多少善果?”
“不到四百个。”
李时胤将衔蝉灯收回袖中乾坤,“若我集齐三千善果,就能点亮猫身,届时我就会得到织魂引。”
这个寅月自然知道。
山谷里有积雪,不远处还能看到两间低矮如蘑菇的猎舍,就垛在雪地里。猎舍里留了一扇黑黑的窗户,没有灯火,就像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遥遥注视着二人。
李时胤借着衔蝉灯的光,冷不丁看见她颈项处还溅了几滴血,像凤凰花一样,妖冶地开在一段雪颈间。
他立刻移开眼,想了一下,在袖中乾坤取出一方丝帕递给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目不斜视道:“有血迹。”
他倒还挺不客气。
寅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抽过他手里的帕子,伸手在他脖子上胡乱揩了两把,帕子洁净如新,怪道:“哪里有?”
她那动作极快,李时胤想躲也来不及,可以说是毫无防备被揩了油,顿时气得面色铁青,手里的宝剑“当啷”一声变作毫无威慑力的朱砂笔,镶回了袖中乾坤。
他冷声道:“不是我。”
“那在哪?”
寅月这才明白过来,举着帕子在自己脖子上胡乱抹了两把,茫然说,“我看不见。”
李时胤越听越牙痒,心说刚才不是指给她看了吗。他回过头,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扫了一眼,得,还在呢,又像是被烫着了,飞快移开。
他抽走自己的帕子,往袖中一塞,转身就走,“那别擦了,于你也没什么紧要。”
寅月停住脚步,已经预感到看见他死的那天,自己会有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