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中年男人、酒局,三个元素加在一起,基本等于恶心给恶心他妈拜年,恶心到家了。
苏桐本来就是迈克尔派来的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犯不着在酒局上曲意逢迎,狂加微信。
因此,她在去往餐厅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人设——至少饿了三辈子的馋猫。
公司报销,吃一餐,赚一餐。既然无法知道马行知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那不如先大把花费一下他的部门预算。
苏桐想,如果她告诉迈克尔,虽然暂时没有能力一举掐住马行知的命脉,但是,至少她已经竭尽全力试图吃穷对方。看在她如此拼命的份上,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迈克尔的谅解,饶她一命。
可惜,酒桌节奏从来都不握在苏桐这个无足轻重的副经理手里。菜还没上完,敬酒环节就开始了。
纵使马行知没有对苏桐表示额外的关照,碍于她就坐在马行知旁边,来向马行知敬酒的同事,不得已也得与苏桐寒暄一番。
从苏桐的华尔街背景,再到今天的妆容,又聊到她年近三十,还没有脱发,来敬酒的同事们把能夸的点都夸了一遍。即使彼此脸都要笑僵了,还要说“真是非常高兴能够认识你”。
苏桐想,为了鼎麒集团这份工作,打工人们真的付出了太多。
酒过三巡,客套话说了一箩筐,喝多了的中年男人们自动触发了技能:讨论美国经济军事发展。
苏桐大喜,总算到了这个只要傻笑,顺便流露出一点崇拜眼神就可以蒙混过关的环节了。事不宜迟,她立刻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三个肉丸子,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苏桐,商量个事儿呗。”在马行知去洗手间的间隙,杰克突然凑了过来。
“咋啦?”苏桐嚼着肉丸子,偏过头看向杰克。
“你倒酒能不能倒偏一点?我刚买的新鞋已经湿透了。”杰克神情复杂。
苏桐赶忙赔不是,刚想说要不要给杰克买双新鞋,她就被在场的一个MD张呈祥推到了众人的话题中心。
“苏桐,你是在美国读书、工作的,对资本主义那套享乐的东西肯定了如指掌。”
苏桐无奈,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不如,你写一份PPT介绍一下咱们上海的知名夜店。咱们未来和客户打交道的时候用得上,我也可以让同事们都学习一下从华尔街回来的精英的思路。”张呈祥兴致盎然。
张呈祥身材臃肿,一身不合体的西装勉强包裹着他的肚子和粗壮的腰身。经过几轮的敬酒后,他的脸色早就变得潮红,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醉意,还混杂着不适当的兴奋。
随着他越发激烈的讲话,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从他口中喷出的带有酒精的恶臭气息,令人作呕。
“是啊,苏桐,让我们都长长见识!”好事者颇多,窃窃私语也不过是起哄。
苏桐看了一眼杰克,杰克连忙移开了目光,佯装已经被酒精淹没了意识,演绎着一副听不见、看不见的模样。
苏桐无奈,上一秒不是还在抱怨自己的新鞋湿了吗?怎么这一秒,杰克就进入了无我的灵修状态?
也罢,杰克但凡对同事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在鼎麒集团这个大染缸里,估计也保不住VP的位置。
“张总提要求,我必须照办。来,张总,我敬您!”苏桐也大气,拎起一杯酒就要敬张呈祥。
张呈祥最吃逆来顺受这一套,得意洋洋地端起酒,一饮而尽,完全没有注意到双手抱头、闭着双眼扮作醉样的杰克的异样。
杰克仿佛惊呼了一声,但是,并不敢发怒。而他的鞋子,幸运地又品尝了一次价tຊ格不菲的茅台。
张呈祥之前听说,这苏桐在华尔街时是个硬茬,从不参加酒局,只一心做业务,这才这么多年,明明长得还行,却迟迟没得到升职的机会。
现在一看,苏桐不过也就是个纸老虎。张呈祥随意一句话,甭管什么要求,她都得乖乖受着。
没办法。在投行这个由男人来主宰的世界里,身为女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幸。
插科打诨一番,苏桐终于得以找到机会去往洗手间。
蹲在马桶上玩了一把简单的单机游戏,又来来回回洗了三次手,苏桐才深呼吸一口气,决定重回那个酒气熏天的包厢。
方觉明的电话在此时打了过来。
苏桐算了算时差,此时纽约那边是上午十一点,方觉明理应在会议上忙成陀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快下楼,本帅哥回上海了,第一时间召见你,带你去吃好吃的。”方觉明倒是不客气,完全不理会现在上海已经深夜。
“正吃着呢,又臭又长的酒局,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结束。”苏桐环顾洗手间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才敢放心地说出心中所想。
“呀,没想到你刚回国,就成为了大佬们的座上宾啦!”方觉明哈哈大笑。
苏桐没有心情和他胡闹,丢出了餐厅地址,让方觉明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来餐厅门口候着,这样也可以省得自己打车回家。
虽然说鼎麒集团因公产生的打车费都是可以报销的,但是,苏桐现在的人事关系特殊,报销单不仅要由迈克尔批,还要由马行知批一次。
实在是不想再听到迈克尔那催命的声音,也不想在马行知这里横生枝节,苏桐这些天都是坐地铁上下班。难得有方觉明在,不用白不用。
酒局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在面带笑容,目送每一位摇摇晃晃的同事们离开后,苏桐才得以放下防备,走向餐厅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
虽然方觉明没说,但是,她知道他一定还在等她。
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窗,苏桐看到方觉明正低头专注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前。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行李箱被放置在脚边。
很显然,方觉明还没来得及去放行李。
“吃饭时间到。”苏桐轻轻敲了敲玻璃窗。
方觉明抬起头,看到为了酒局特地打扮过的苏桐。她身穿简约而优雅的小黑裙,裙摆随着夜晚的风轻轻摆动,透露出一种迷人的风情。
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方觉明对着苏桐笑,举起了手边已经凉透了的咖啡。
“苏桐,知道这是什么吗?”
“咖啡?”苏桐不明所以。
“不是,是我一肚子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