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之说:“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就不合适了。”
“为何?”沈让尘不解。
余晚之淡淡道:“我与二公子虽有婚约,但这婚约成与不成大家心中有数,再往前走,家中长辈恐怕要误会了。”
深夜与男人同归,又是未婚夫婿,要说什么也没有恐怕也没人相信。
沈让尘默然。
他是要退婚的,只是归都不久一直忙于其他事,这事就暂且搁置了,如若今夜让余家上下发现他送她回来,于她名节无益。
“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
“无妨,请二公子先行。”
沈让尘一夹马腹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三小姐,今夜金水河里死了人,往后……还是不要再去泅水了。”
余晚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今夜金水河死了人,川连已经把刘寡妇从金水河里捞出来了,金水河怎么会又死了人?
沈让尘带人打马离开,直到人影消失,余晚之仍未放下帘子,她听出了沈让尘言语间那些客气与不客气都是警告。
距上次相见已过月余,那夜游船上的谪仙在这个雨夜变作了鬼魅,穿过长夜的马蹄犹如疾风,人消失了,那股凉意却经久不散。
余晚之想起那双眼,仍旧心有余悸,“往后得避开这人。”
那双眼太锋利,好似能将人看穿一般,当被他注视着的时候,能让人无所遁形。
坠云两眼放光,仍作花痴状,“为什么?他这般好看。”
“蛇蝎美人没听过么?”余晚横了坠云一眼,“就是他这样的,专门拐骗你这样的天真少女。”
余晚之甩下帘子,靠坐回去,刚闭上眼又倏地睁开,“不对。”
坠云:“怎么了小姐?”
余晚之沉下脸,“他不相信我是深夜求医,送我回来是为了盯着我,不给我与大夫串通消息的时间,以他的警惕,恐怕在送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差人去盘问了。”
“那怎么办?”坠云跟着变了脸色,“那刘寡妇的事不就暴露了么?这事要是交到官府去,杨顺这条线就不能用了呀,咱们这段时间不都白费了吗?”
是呢,好不容易有个切入口,若是叫沈让尘毁了,那这段时间的辛苦可都白费了,关键是找人就得花银子,她近日手头嘛,好像也不太宽裕。
“那就得抓紧时间了。”余晚之侧头,“我还有多少银子?”
坠云道:“不多了,还有个二十两,刘寡妇那里治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我竟穷成了这样。”余晚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数。
“可不是嘛。”坠云煞有其事,“再花就见底了,得去要饭了。”
余晚之灵光一闪,“无妨,明早我就要饭去。”
……
房中水雾氤氲,蒸得人困意绵绵。
听见外头檐下的脚步,沈让尘从浴池中起身,披着衣裳去开门。
“都查清了?”
澹风立在门口,身上的蓑衣还在往下滴着水,“查了,那家医馆里一共就三个人,一个大夫一个药童,还有个病的快死了的女人。”
听见女人,沈让尘下意识想问,没等他发话,澹风作答:“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急来的夜雨让院子里布满了潮气,沈让尘那点被热水蒸腾出来的困意都被凉意冲淡了。
“那余三呢?”
澹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才想起来指的是余三小姐,忙说:“哦,已盘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她深夜腹痛不止,于是前来就医。”
“腹痛不止,”沈让尘轻笑了一声,“却从城西跑到城南就医,她好能扛啊。”
这样一说,澹风当即被点醒,“那三小姐有问题。”
沈让尘侧头看了澹风一眼,“你才发现吗?那家医馆里有她要的东西,或者……是人。”
“可是我们查了个底朝天,的确没有再发现其他人。”澹风压着腰间的刀,“我这就派人去把那大夫绑回来,上些手段不怕他不招。”
“不必。”沈让尘眼眸渐深,“先不要打草惊蛇。”
澹风颔首,还是忍不住道:“只是……这与我们要找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公子为何如此关注?”
院中似有片刻的静谧,直到屋檐上的残雨聚成水珠“嘀嗒”一声落进了水洼里。
“直觉。”沈让尘望着漆黑的夜,“派人盯着那家医馆,这个余三,不简单。”
……
晨起时雨已经停了,院中的芙蓉花被一夜骤雨打得散落在地,粉色的花瓣铺了薄薄一层。
“真快呀。”余晚之坐在镜前梳妆。
醒来时芙蓉花期正盛,如今花期已经到了尾声。
“是呀,感觉小姐醒来,日子都过得快了,从前在庄子里……”坠云拿着簪子在余晚之头上比划,正准备往她头上插,余晚之伸手挡住。
“就这样吧,不用首饰。”
坠云:“可是……”
“没可是。”余晚之抬手压了压鬓角,“你见过街边讨饭的穿得光鲜亮丽吗?”
坠云还没反应过来,余晚之已起身走了。
余老夫人的院子离得稍远,余晚之走了小半炷香才到,丫鬟通传后请她进去。
余晚之进门扫了一圈,林氏已经在位子上坐着,倒不见余锦棠人影。
“祖母,晚之来晚了。”
余老夫人笑着招她过来,“不晚不晚,刚巧赶上。”
余晚之行了礼,又向林氏行礼,“母亲。”
林氏“嗯”了一声,“坐吧,我也是刚到,天凉了,锦棠风寒又反复了,早晨刚喊了大夫,我便没让她过来请安。”
余晚之垂眸盯着自己膝上的手,余老夫人看她越发觉得乖巧得紧。
余锦棠娇宠太过,性子娇躁了些,余晚之倒是沉稳却不显沉闷。
“天凉得加衣,我瞧锦棠昨个就穿得少,身边的下人也不知提醒,我看……”
余老夫人话音一顿,瞧了余晚之一眼,“咦?怎么好像你这衣裳还是昨儿那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