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回到小区的的时候已到了深夜,浓重的夜色与森冷的月光再次布满了天空,绕过花坛,踏上小路,这一次他的身后没有跟着影子。
今天的电梯下来的很慢,江云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它已在顶层停留了很久。自从连出了好几起意外事故,这栋楼的住户搬离了不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顶楼已经不住人了。
突然,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飞速的变换,一会直冲到底层,一会跳到顶层,忽上忽下,叫人眼花缭乱。
终于,那数字平稳下来,却是地下十八层,江云看着这诡异的数字,发出了一声嗤笑。
又是苏荷搞出来的无聊把戏!
见没有吓到江云,许是觉着无趣,这电梯也不再作妖开始慢慢上升。终于,那数字跳到了正常的一楼,电梯门在江云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看着这空荡荡的轿厢,江云没有丝毫畏惧,倒是十分坦然的走进了这部电梯,在他进入后,电梯开始缓缓上升。江云站在墙角注视着上升的数字,在行进到四楼时轿厢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咯吱,在这声响过后,灯光骤然熄灭,江云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那股熟悉的水腥气又来了,似有似无缭绕在鼻腔里,江云将整个后背紧贴在了电梯壁上,闭上眼睛,等待着苏荷的玩弄。
他看起来是如此坦然,坦然的让人惊讶。江云并不是看透生死,缺少畏惧,而是想明白了自己和苏荷的关系。
现在的苏荷和江云就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在对猫捉老鼠的过程中,如果猫没有对老鼠彻底失去兴趣,是不会轻易夺走老鼠的生命的,而是会不断的戏弄。江云有把握,现在的苏荷对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兴趣,因此至少现在他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有的只不过是一些无聊的、稚嫩的玩弄。
浓重的黑暗里,江云的耳边突然传了一阵痒意,那是陌生的头发摩挲着耳廓所带来的感觉。长长的,柔软的头发从他头顶垂下,轻轻穿过耳朵,拢在他的胸前。这是苏荷的头发,发间还带着那磨不去的栀子香。
渐渐的,这头发被水汽浸透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脸颊、肩头、胸前,湿气伴随着香气显得格外馥郁动人。
在这馥郁的香气里,江云只觉自己的脖子也跟着这香气变得愈来愈重,伸手向上捋去,只抓到一股黏腻的水痕。
像水又像血。
吧嗒……吧嗒……
电梯内开始响起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滴、两滴、三滴……滴水声越来密集,轿厢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江云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困难。那股浓重血腥味堵住了他的鼻腔,带来临近于窒息的痛感。
这窒息感是如此熟悉,江云在想起了破旧小楼的那一个晚上,在他下手捂死季云程之前,这窒息感就先找上了他,原来不是梦境,还是苏荷干的。
面对这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江云没有流露出半点恐惧,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似是等待又像是嘲弄。
滴水声停了,所有气味齐齐消散,整个电梯又恢复了那黑沉沉的样子。紧接着,灯光再次亮起,亮得格外刺眼,江云在这灯光的刺激下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睛。
光滑的电梯壁tຊ明晃晃映出了他的影像,难怪刚才自己会觉得脖子疼,原来苏荷一直骑在他的脖子上。江云抬起头向上望去,苏荷顶着一张青白的脸用血红的眼睛在和他对视,又是“啪嗒”一声,一滴献血从她的眼眶中流出,落到了他的脸上。
尽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面对眼前这副景象,江云还是生出了一点惧意,他神色不变,竭力控制着呼吸和心跳的频率。江云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丁点恐惧,苏荷就会抓住这个缝隙再次击溃他的理智,而他不能再失去记忆了。
电梯终于顺利到达,江云平静走出电梯门,步伐里没有丝毫慌乱,在明亮的灯光里他成功到达了家门口。
顺利打开房门,屋内是一片寂静。江云依着记忆按向开关,“啪嗒”一声,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看来,有人成心不想让他开灯。
于是江云不再挣扎,扶着墙壁顺利坐到了沙发上,周围还是熟悉的寂静,好像整个世界只余下他一个人。
人类真的一种可怕的生物,最开始的江云还会恐惧极致的黑暗,到了现在他已然适应了这种折磨人的手段。
餐桌上突然亮起烛火,一根、两根、三根……,烛光点点,映出了苏荷美丽的面容。
和方才那副丑陋的样子不同,此刻的苏荷在烛光的映衬下笑语盈盈 一如往昔。
此刻她正端坐在桌前,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江云,江云也跟着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谁也没有退缩。
半晌,苏荷指了指空着的那把椅子,对着江云点头示意,江云也没有退缩,径直走到桌前,和她面对面坐着。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江云打量着桌面上摆放的东西,一束栀子,两碗牛肉粥,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怜,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
江云看着那青瓷碗里的牛肉粥,一只又一只白花花的蛆虫在碗里爬上爬下,和着不知名的血肉那鲜红的色泽,红白相间,瞧着倒是好看。只是看着眼前这碗称得上难以下咽的粥,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食欲,于是江云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借助疼痛压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欲望。
良久,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苏荷,你弄出这些阵仗来究竟想做什么?”
闻得此言,女人故作伤心地瞥了江云一眼,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怎么又叫错人家的名字,真是一点也不上心。”
“不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苏荷不再说话,双手支起下巴,笑意盈盈看向他,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又来了,这种令人作呕的眼神!
江云耐住性子,继续追问道:“你搞这些把戏究竟想做什么,就只是为了折磨我?”
苏荷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注视着江云,那饱含贪欲的眼神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让江云如坐针毡。
想到了那一个个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江云不再隐瞒自己的所有疑问,而是直接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借我的手去除掉那些人?”
这个问题苏荷到是没有逃避,她走到江云身边,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说罢又抚过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前轻轻吻了一下,“乖,很快你就知道原因了。”
下一刻,屋内又恢复了沉寂,那被苏荷摆在餐桌上的物什顷刻间化为血水,淅淅沥沥淌了一桌,多的便顺着桌沿滴在了地上。除了这刺鼻的血腥味,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光明再次笼罩了这间小小的房子。
看着这一地血红,江云伸手抚摸着苏荷刚刚吻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摸到了一手黏腻,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窗外外月华如练,那浓重的夜色随着苏荷的离去也跟着单薄了不少,没了这夜色的阻隔,月光也愈发清幽。江云走向阳台,对面又挂上了零星几点灯火。
那熟悉的嘈杂声顺着钢筋和混凝土再次钻进了他的耳朵,许久没有听到来自人类社会里的声音,一时之间,江云还有些不适。
这样的夜晚虽不寂静,却格外让人安心。
江云将手撑在那放着花盆的小台上,望着窗外的夜色。这些日子里琐事杂事太多,他已好久没有仔细看一看夜色了。
那扇埋葬了苏荷的窗户静静挂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安稳的看着这月色。
窗下是黑洞洞的世界,江云看着这黑暗,恍惚间又看见苏荷就躺在那里,再一眨眼,便又是幻觉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插曲叫江云失去了再看下去的欲望,起身准备离开,他的肘臂却不慎碰到了小台上的绿萝,伴随一声脆响,那花盆砸在地上,跌成了碎片。一个黑乎乎的物什从花盆里跌出,滚到了江云面前。
江云俯下身拾起一看,原来是一把沾满了花泥的刀。拭去刀身上的泥土,却是寒光湛湛,锋利异常。
这把刀是怎么出现在花盆里的呢?
江云忽的想起了苏荷刚刚出现的那个夜晚,在恐惧之下他拿出了这把刀想要为自己添一些底气,却不想竟落到了这里。
轻抚着刀柄,江云的眸光中渐渐泛起杀意。从始至终,苏荷只不过是借助他的力量和制造幻象来除掉敌人,也就是说,她本身并不具备强大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不能再毁掉她呢?
这个世道,死人是永远也斗不过活人的。
想到这里,江云对苏荷的再次出现充满了期待。他没有发现,在他握着刀转身离去时,玻璃照出了他的影像,有一双白嫩的腿在他的胸前不住的晃荡,而后又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