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哲进来的时候,脚步声是静悄悄的。
和他给李莱尔的印象不那么一致。
毕竟他打了好几次电话导致手机关机。
李莱尔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中打印好的资料,确认为非紧急后叠到特定的一堆,打算回去再琢磨。她现在要学习的内容可太多。
所幸朱澜已经事先打好招呼,帮她减轻了一些任务量。
这三个月,她大可把自己充当人形摆件。
但做戏要做全套,为了不时之需,最好还是做足充分准备。
因为曾在时装公司中了解过相近内容,处理这些文件对李莱尔来说丝毫不是难事。
漫长的沉寂让李莱尔以为阎哲早已离开,正准备了解部门近期的活动项目计划,却意外听见骨节叩击桌面发出的闷响,才恍然发掘阎哲还站在原地。
晴子整理完资料穿过李莱尔身后,李莱尔连忙拉住她的手臂,“晴子,你帮我看看上个月那份策划书还在吗?”
一头雾水的晴子按着命令照做。
反倒逼急了从头到尾一直在李莱尔面前罚站的阎哲。
阎哲说:“我有些问题想要向您咨询一下可能……”
他把可能两个字无限拖长,好像在期待李莱尔能够读懂他的委婉。
李莱尔心里如明镜似的却装作茫然,直接跳过阅读理解这一环节,也避免与阎哲进行眼神交流,手中的笔一直没停,“就在这说吧。”
刻意等到寂静的半分钟过后,她主动中止这一穷极无聊的猜谜游戏,随便安排任务请阎哲出去。
看见人影逐渐淡化、消失后,李莱尔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背上。
以后不仅要还要维持个人人设,还要帮忙还情债。
李莱尔顿时觉得任务难度增加了不少。
“已晴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李莱尔寒毛炸起来。
但她依然装作一无所知,尽力模仿周已晴之前与员工对话的口吻。
“是什么不一样了?”李莱尔以饶有期待的模样等待晴子的下文。
“变得更加直接了。以前已晴会照顾对方的需求,不善于拒绝别人。”
李莱尔若有所思,立马联想到周已晴内外心理矛盾的样子,倒觉得有点好笑。
某种程度上来所,她们倒有相似之处。
李莱尔连忙打哈哈地找补,“当然是因为结了婚以后需要更加注意啦。”言毕还不忘拉晴子当做挡箭牌,“晴子你以后多帮帮我挡一下。”
爽快的晴子了然李莱尔的心思,做出肯定回答,却又迟迟在原地逗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难道自己又是有什么马脚露出了。
李莱尔静静地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之前不是说过不想结婚的吗?”晴子扭捏地说出心里话。
李莱尔却被这一番看起来毫无威胁,砸到身上才知杀伤力极大的话语击打住。
良久,她扬起太阳光般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轻柔地撒娇,“我和他结婚,当然是因为爱啦。”
不是因为爱而结婚的时崇,因为婚后立即上班这回事,第一次受到来自全公司员工的集体问候,仿佛婚礼的宣誓仪式他们一起参与了般,也因此对新娘的幸福抱有并不存在的责任。
“您怎么不休假?”
其中一个员工为了不让老板误会自己,特别着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您大可和老板娘休个度蜜月假再回来。”
老板这般拼命着实让他们感到恐惧,有这般先例,他们以后还敢享受其他假期吗?
“又不是我不想。”
时崇忍不住腹诽,以为只有自己听得见,没想到员工惊讶得连嘴巴都忘记收回去。
他立刻以去开会为由打断对方遐想的思路。
一连串工作上的问题更是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连工作都不上心,反而上心自己的私事。
最后时崇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位员工的名字。
片刻间,工作比自己上心上心再上心的李莱尔又闯进他的脑海。
他摇摇头,打算把李莱尔给甩出来。
“您是不是太累着了。”员工不怀好意地笑,顺势要搀着他走到会议厅。
时崇为数不多感受到李莱尔的装傻是适时有效的,他不对对方做出言语反应,自然也就破了这奇奇怪怪的语境。
表示自己身体没事的时崇坚持独立行走,这一幕反而没有博得员工来自心里的认可。
毕竟总裁在公司里面及其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行呢。
会议室。
时崇坐在主位听下属对最近市场风险的汇报。
就在前段时间,他们已经接触成功国内某个大型社交平台,独立开设账号成功入驻。毕竟之前,公司都是以国外为实验根据地,虽然获得不错反响,但要在国内长期发展的话,还是得抓好国内市场的受众群体口味。
他们在平台上尝试发起过好几期话题,从结果上看还是差一点点达到预期计划。
最近的赛博朋克风与新中式结合的话题,虽然具有亮点,但依然不够抓住网友的眼球。
时崇也不是没拉下面子去邀请母亲沈淑珍,自沈淑珍离婚后他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那幅《锦鲤贺春》就是两人试图和好的信号。
但虚拟服装的设计需要设计师擅长建模软件,这对于上了年级的沈淑珍来说,不是一件易事。再说她一年到头全国各地四处跑,两个人也难有可以坐下来聊天的机会,更别提参与这一项目。
事实上,一旦想要和非遗服饰类的工匠合作,则必须要纳入考虑框架里面的是,如何让非遗服饰与现代服饰合理结合。
这一直是时崇所头疼的。
夕阳逐渐西移。
大脑在飞速运转间,时崇很快就有了一个合适人选。
喜悦还久久未散,一个电话将他从神游天际拉回现实落地。
“你弟弟回来了。”难得愿意主动打电话的父亲时力,为了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专门通知他回家。
他敷衍地回答说好。
无论如何折腾,地球站在弟弟这一边确定是从小到大亘古不变的事实。
正打算省略说再见的礼貌社交环节,在直接挂上电话的最后一秒之际,他听见来自电话那边传来一句笑得开怀的“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李莱尔。
不得不承认,结婚之后李莱尔就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队友。
更何况他还摸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她能招架得住时荣吗?
于是结婚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立即上班的时崇,马不停蹄地踩点下班。
提及原因,他的员工是这样解释的。
当然是因为已经结婚啦。
他们又看到了可以带薪摸鱼的希望。
李莱尔回到家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她原本的未婚夫时荣,直接打得她差点措手不及。
别墅的梨花木大门平时都是对外打开的状态。
到家门口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李莱尔不得不立刻做好好心理准备。
她看向守门的保安。
接受到目光注视的保安立刻将嘴唇抿成“一”字。
心下了然。
总之应该不会祸及自身。
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李莱尔故意扬起声音提醒时父时母自己的到来。
时力正在严厉训斥荣跪在大厅毛毯中心上的时荣。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偶然撞见难堪家丑的李莱尔手臂止不住地颤颤巍巍,活脱脱是误入野兽休憩领域的食草动物。
配合一张无辜的小兔子脸,她瞬间成为道德意义上的真正受害者,拥有至高无上的赦免权。
当然,只有赦免这一选项。
脸上泪珠涟涟的时荣忙向误入画面中心,给瞬间戴上赦免光环的李莱尔道歉,语短情长。
道歉她不接受,从某种歪曲的角度来看,她还应该谢谢时荣中途心性未定,临时逃婚。
也难怪周已晴如此坚定地要出走,真的成婚了,无疑是跳进一个更加复杂、难以逃脱的深渊。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李莱尔连连摆手,安慰与理解的话共同美化,总之就是尽一切可能摘掉时荣的帽子。
一切还是为了这个屋子中那个默不作声第三人的面子。
时崇也是这么生活的吗?
也只不过刚到这个家没几天,她便觉得奇怪。
彼此冷漠得只像共处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全无家人的感觉。
好话说尽了,李莱尔正要完成圣母救赎的最后一个仪式,在表面上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大度可原谅,就要让对方觉得自己与她是平等的。
她正要双手拉起时荣的手,以示冰释前嫌。却忘了这里的主场并非是自己的,自己原谅的权力原源于时力的授权。
时力单手按住时荣的肩膀,时荣不再挣扎,乖乖听跪。
“小晴,真是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们管教不严。”
李莱尔忙摇头,否定时力的正确归因。
“希望不要这个谬误影响我们两家人的合作。”时父说。
原来这才是重点。
时力话毕,沉默迅速填满整栋宽阔的别墅,他居高临下地等待李莱尔的回复。
遇上对手了,李莱尔想。
然而居高临下的何止他一人。
门扑嗒一声往左右两边扇开,四方矩形门框是亮光光的金沙,有个人影拓在上面,印出毛茸茸的高大轮廓,夹带着的几缕风吹拂那人的衣袖。
金色影子像是听见他们的谈话,渐渐地从光里走进客厅,露出的竟是时崇的脸,他加快几步走至李莱尔旁边,将她拉至身后。